《蝉翼刀（《荒遐客》续）》萧灵

6、五 缚鸡

　　马车飞驰在道上，渐渐离了人烟，李寻欢的声音从车中传来，“肖家堡清了几批沙匪？”
　　“是的李爷，十恶不赦的都杀了，剩下的都抓了扔进地牢里。”肖家的那小厮抽了一鞭快马，语调轻快，哪还有半分刚才的一板一眼。“嘿，那几仗打地痛快，够解恨。本来官府那还颇有微词，不知家主使了什么手段，后面官府再来人，竟都是歌功颂德来了。”
　　李寻欢闻言也扬起了笑意，车帘遮了大部分光亮，映下一片温柔阴影。
　　耳边响起城门被推开的轰鸣，李寻欢掀开车帘望去，前面甬道若长，石堡森严，他突然发现他不认识了这个叫“肖家堡”的地方……

　　肖四听门人传报，早已恭迎在了主堡门前。肖家堡并入周边大片土地，择要道立门垄断为堡。主堡由原先的宅府改建，只不过早已没了原先的雕栏画栋重楼叠翠，连他身后这扇大门也改了制式，再不复往昔的精致秀美。其实他也不知道如此造个严严实实的堡垒是否真是对事。就像当时府内仿尽江南，却无水。无水的肖家堡缺了灵气，只不过一具空壳。
　　但堡内精锐不在时，这石门高墙倒也抵挡了几波沙匪的报复，他想，即使只是个壳，也总是个有些用处的壳。
　　只不过，此时故人来，他不由想起来三年前那场大火还未起前的肖家堡，想起了那扇朱红大门外绣鞋巧立，轻绡罗衫的青衣女子。手不由摸上腰间的荷包，那日被塞入手中，尚来不及惊愕，人已飘然远去……虽然，后来知道是小妹缠着她做的……
　　肖家丫头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哪里知道她兄长现在想着的是这份心思，看见远处的黑点，立马欢呼了起来，拉着兄长的袖子咋咋呼呼地指着叫。肖四一愣，霎时收了心神，就见自家马车由远而近，车上人掀了帘子喊了声“肖兄”，眼前一花，就见对方立定在身前，拍了拍他肩道，“好久不见。”肖四亦被这份愉快感染，两人哈哈一笑，客套话也不说了，只道了句，“走，喝酒去。”勾了肩，朝堡内走去。肖家丫头在后面一跺脚：“你们无视我！”拉了身边的年轻人跟了进去。
　　那边，赶车的小厮停了马车，摸摸脑袋，调转车头直接回了马厩。

　　堡内已不见焦木，不过也没了杏林，换上了些易栽活的草木，被粗粝石壁一衬，显出几分关外的苍茫。如果说以前的肖家如二八芳华的曼妙女子，现在的肖家堡则是已近古稀的苍劲老汉。
　　对建筑风格李寻欢倒没什么喜恶，只不过没了杏林，没了杏花酿，也就没了“忘尘”，确实……有些可惜。
　　“李寻欢！”正想着，被肖家丫头一声喊住，只见她推上来一个年轻人，叫嚷道，“你看，你看。”如同孩子显摆自己的宝贝。
　　那年轻人长得斯斯文文干干净净，被推上来有几分尴尬，倒也有礼地深深一鞠，做足礼数。
　　李寻欢莫名，不知倒底叫他看的是什么，望向肖四询问，肖四摇头，表示他也不知自家妹子打的什么主意。
　　肖家丫头拍了拍手，底下仆人早有准备，竟是提上来一只大公鸡。
　　“给他。”肖丫头命令道，指向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接的措手不及，公鸡在他手里挣扎了几下，就挣了下来，“咯咯咯”欢快地奔向它破天荒的自由天地去了。年轻人无奈笑了笑，也就由着那丫头胡闹。
　　“看，手无缚鸡之力，标准的书生啊，书生……”肖家丫头显摆地甚是愉快，末了得意地加了句，“哥哥捡来送我的。”
　　肖四的脸有些发绿。
　　李寻欢闻言，指节抵唇，轻咳了声，“那……恭喜，丫头你得偿夙愿。”

　　李寻欢再次见到那个年轻人时，他在摆弄一盆水竹。竹枝纤细，栽在青瓷花盆里，文静雅致，相得益彰。年轻人摆弄得认真，用竹片抽取底层沙土闻香识色细细查看，手边几种细末也不知何物，不时掂量分量混入沙土。脚边赫然蹲着那只先前奔向自由天地的公鸡，神态安详，似在打盹，不时迷迷糊糊起来啄一口身边细碎谷物，甚为惬意。
　　李寻欢不禁莞尔，开口道，“虽无缚鸡之力，倒不一定就无缚鸡之能。”一句话若有所指。
　　那被丫头称为“标准书生”的年轻人，抬起头，木木地想了会儿，继而好脾气道，“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