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载》1O62

187、林先生后遗症其二

　　“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林先生一直强调。

　　他真是一个神奇的人，“跟人相处还蛮有意思的，我喜欢跟人相处。”他站在烧烤店前如是说。跟他相反，我不太喜欢和人相处，或者说我喜欢和我喜欢的人相处。

　　有句话说，人群是一堆火，明智的人在取暖时懂得与火保持一段距离，傻瓜太过靠近火堆被火灼伤后，一头扎进寒冷的孤独中，大声抱怨那灼人的火苗。

　　林先生是明智的，我是半个傻瓜。

　　林先生走后，过往看过的小说、电视剧、电影渐渐浮现出来，与我的故事发生连接。

　　酒桌上，林先生和小阮闲聊，我更多是充当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旁观沉溺者和洒脱者。这使我想起《挪威的森林》里的玲子、直子和渡边。每次直子和渡边交谈时，玲子都需要在一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旁观林先生的故事。

　　也想起了《在勾引中学会爱2》里的吴双和王运超。林先生是吴双，性格好，说话温柔，长相帅气，不高也不矮。我不懂吴双怎么就敢半夜三更去一个陌生男人家过夜，就像我不懂林先生怎么敢跟一个陌生男人开房一样。王运超说了一句“我又不会吃了你”类似的话，林先生说了一句“我又不会噶你腰子”，我看不清他到底是吴双还是王运超，或者他两人都是，他就是这么的丰富。一个人身上集成了数个人的影子。

　　还想起了《七月与安生》。他是流浪的安生，我是稳定的七月。当他“流浪”完成后，开始追求稳定的生活，而我在稳定中开始不安，开始追寻那个流浪的安生，去他去过的地方，做他做过的事，过他过过的生活，体验他拥有的人生。

　　昨晚再次看了美版《忠犬八公的故事》，与前几次桌上泪纸堆得跟小山一样不同，这次理性了许多。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很喜欢帕克教授这个角色。

　　大概是因为他对世界的回应方式。

　　车站捡到一条狗，他没有视而不见，这是善良。但他也没有把狗带回家，因为他知道妻子凯特不许，他尊重妻子的想法。但他没找到存放狗的地方，只好带回家，想跟妻子坦白。

　　他是个懂得浪漫的人。当妻子问他：“想念我吗？”他回：“完全不想，你呢？”妻子笑道：“没有，连想都没想过。”然后拥吻在一起。

　　当妻子责怪他把狗带回家时，他没有发怒，没有说“我为什么不可以把狗带回来”，他一定跟妻子有过约定，他尊重妻子的想法，所以他抱着狗，抱歉地离开。我喜欢他温柔的回应。

　　后来，他为了让小八——狗的名字——学会捡球，自己叼着球，在草地上爬来爬去，向小八示范。小八不理他。后来朋友跟他说，秋田犬不会取悦人，如果取悦，一定有特殊原因。

　　那天，帕克教授的女儿带男朋友麦克来了，麦克为了博取岳父（帕克）欢心，便一直说自己从小很喜欢音乐，不过八九岁的时候手出了点意外，之后再没弹琴，但对音乐家、演奏家一直很崇拜——忘了说，帕克是位音乐教授，会弹钢琴——帕克打断他，温和地问：“你喜欢我女儿吗？”“喜欢。”“但愿在日子艰难的时候也能保持这种喜欢。”帕克微笑道。

　　再后来是他对学生的态度。那天小八缠着他，他错过了早班火车，上班迟到。下班前，他对两位学生道：“跳得真好，我以你们为荣。抱歉我又迟到了，我可以走了吗？”“Yes。”“好，谢谢。”

　　有一天，下班时，他没有在月台外的花坛看到小八。回家后才发现，一只臭鼬在门口觅食，小八害怕得不敢出去——突然想起林先生因为广东的大蟑螂吓得跳起来的画面——帕克赶走了臭鼬，“两人”也遭到臭鼬的攻击，一身臭气。妻子回来，看见扶梯上杂乱摆放的裤子、鞋、衬衫，便循着来到浴室，她打开浴室的门，帕克正和小八嬉戏，回头看见妻子，温和道：“你要加入我们吗？”妻子捂着鼻子，留一句“不，我想我还是免了吧”便走了。第二天，妻子再次看见扶梯上的裤子，再次循着过来，路上点了蜡烛。她打开浴室的门，烛光摇曳，这时，帕克从背后走来，十分浪漫。他在补偿昨天对妻子的亏欠。

　　眼泪是什么时候盈入眼眶的？第一次，是在小八预示到今天帕克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他缠着帕克、跟他玩捡球游戏，他开始取悦帕克，为的，是能留住他。帕克不懂，他没能留住他。

　　而这一次，是帕克去世后女儿给小八按摩时。女儿含泪忧伤地问：“他是这样给你按摩的吗？我会学会的。”到底什么是爱？或许是学着他的方式，回应世界。让他的言行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个世界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