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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二百六 故都京都 ...

  •   闻人凤醒来过一次。
      灰蒙蒙的天色,沉沉欲雨,她打柳青色帐幔的床榻上睁开眼,眸子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彩,整个面都死灰一样的色,眼窝深陷,像一具新死的尸体直挺挺的坐起身。
      斜眼就瞧见,靠在床榻旁睡着了的人,阴影里灰扑扑的一道影子。
      帘外天阴的狠,也静,只有那人匀称的呼吸。一肩青丝遮了大半的脸,轮廓却是出奇的清秀,只那脸侧一道极长极深的伤口贯到了白白的颈上。
      闻人凤眼神发愣,忽然扣指一爪扼向他的喉头。
      却在半空被他一把擒住。
      青丝遮住的面容,一张薄唇微微勾起,他缓缓睁眼抬头,笑意盈盈的望着她,道:“小凤。”眉眼如春如素,面皮细致又白,天山雪似地晃眼,衬着黑乌乌的眸子,竟有些个触目心惊的意味,“别怕,是我顾沐阳。”
      顾沐阳……顾沐阳……
      闻人凤愣愣怔怔的望着他,一点点蹙了眉头,忽地抿嘴一口血吐了出来,落在衣襟上是黑红的瘀血。
      “小凤!”顾沐阳忙扶住她,慌乱了神色。
      闻人凤却呼吸一窒,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昏倒在了重重的锦被之中,再没知觉。
      帘外忽然落了雨,铺天盖地的大,在大巽,在京都,在她踏过的每一寸土壤之上。

      她一直昏迷了十五天,像半辈子那么长。
      油米不进,只靠药物和人参吊着那口气,整个人脱了型似地瘦了锁骨耸立。顾沐阳来来回回请尽了京都的名医,却都诊断不出结果,都只道人已经死了,只是心愿未了,强吊着一口气。
      偏顾沐阳脾气阴鸷,死扭着不信,依然一日日的守着,来给她喂汤药,笑着同她讲话,道:“小凤,我晓得你听的见,你怎么会有事,不过是腿上受了点伤而已,以前那样重的伤你都熬过来了,如今怎么会有事?”揭袖口擦了擦她嘴角留下来的汤药,又道:“你有心愿未了是吗?是在找端木朝德吗?其实……我知道他在哪儿……”抬眼瞧仔细她的神色,“若是你醒过来,我便告诉你,他在哪儿。”
      她似乎转了转眼珠,又似乎什么都未动,依旧睡的死一般静。
      顾沐阳端着碗的手突然不自控的颤了起来,忽然疯了一样摔了汤碗,一把扯起闻人凤的衣襟,歇斯底里的吼道:“阮小凤!我知道我为了得来你费了多大的心思吗?!凭什么这么待我?!凭什么轮到我就什么都得不到!”细瓷的脸色狰的愈发白。
      吓得一旁侍候的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倒,颤巍巍的拖着哭音道:“主子您……莫急,当心极坏了身子……”
      顾沐阳回手,“啪”的一耳光抽在她细嫩的脸颊上,登时红肿一片,他啐道:“哪里容得你插嘴!真真的没了天了!”
      小丫鬟被抽的脸颊一片热辣辣的麻疼,却不敢伸手去捂,只不迭的磕头道:“主子饶命……婢子只是担心主子的身子,凤姑娘她……”
      顾沐阳一把拽起她,蹙眉冷喝:“小凤她怎样?”
      小丫鬟被吓的脸色青白,颤巍巍的道:“凤姑娘怕是……怕是……她晚上都有醒来……只不过……”
      “小凤晚上有醒过?!”
      “是有……”小丫鬟愈发的抖,声音都颤,“隔几日,时不时的都有醒过来,只是像丢了魂一样直挺挺的坐在床上哭……”
      “哭?”顾沐阳手心发紧。
      小丫鬟点头,“是在哭,但怪的很,只掉眼泪没有声儿……哭的凶极了,有时候还碎碎叨叨的念着几个名字,挺吓人的……就像是中了什么邪……”
      “胡言!”顾沐阳猛的喝住她,却是松了手,愣住的看着昏迷的闻人凤,又问:“她在叫谁的名字?”
      “婢子不知。”小丫鬟匍跪于地,不敢抬头道:“凤姑娘念叨的不清楚,好像是什么端木什么的……”
      “端木朝德还是端木朝华?”顾沐阳问。
      小丫鬟刚要答话,门外忽有人叩门。
      顾沐阳贴身的大丫头绿袖推门而入,微一作揖道:“公子,圣上又带人来了,封了府,倒是要搜人的样子。”
      顾沐阳蹙眉,“只端木朝华一个?”
      “却不是。”绿袖道:“还带来了李三光。”
      顾沐阳沉吟不语。
      “公子?”绿袖开口询问:“要如何是好?”
      顾沐阳沉了一口气,“让他搜,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这三天就来了四五次,还不死心。你吩咐府里的人莫多嘴便是。”
      绿袖应是,刚要下去,顾沐阳忽有开口道:“我还是随你一同去吧,这次带了李三光来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罢休。”提袍要出门,又转头吩咐独自跪着的小丫鬟,“好生照顾着凤姑娘,莫要乱跑,锁好门。”
      小丫鬟埋头应是,只闻和门落锁声,突然跌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在阴暗的房间里摸了摸红肿的脸,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忽然一抹脸撕下一张脸皮,扑到榻前道:“阮二小姐……”

      端木朝华下令封锁了整个将军府,动用了羽林卫一寸寸土壤的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搜查将军府,打从十五日前在市井中得到消息,闻人凤被一群人带走了,而那群人为首的似乎被称为将军开始,端木朝华就盯上了顾将军府。
      这朝中的将军不多也不少,但认识闻人凤,并绑走她的,端木朝华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顾老将军在他登基后就辞官回了云泽,顾沐阳却执意留在大巽,将军之位端木朝华半封功的给了顾沐阳,实则却是架空了他,并没有兵力,只给了挂名的职位而已,甚至连早朝都免了。
      顾沐阳是个富贵公子哥,并未有什么大反应,闲在家中却也不见得时常出门,京都人只道他性子软,又腼腆。
      却是谁也未料到他手中会有兵力,还在这样的时刻,让端木朝华见识了这一招,若不是李三光突然出现,他怕是也不敢确定顾沐阳会真的擒了小凤。
      可如今并未有真凭实据,他不能抓人不能动刑,如今来封府也是廖月白抵死不同意的,顾老将军是功臣,他动不得。
      如今动不得。

      端木朝华一言不发的站在回廊下,脸色阴沉的像那天那雨那阴霾,眉头沉的重山万黛,整个脸庞消瘦了许多,下颚尖尖的打了一壁阴影,沉沉开口,“你确定小凤就在府中?”
      “恩。”一旁的李三光眉头也蹙的深,空荡荡的右手衣袖抖的细微作响,“我亲眼瞧着他将小凤带回了府,再没出来过。”
      “好。”端木朝华忽然朗声道:“将府中所有人等都压到庭院中!”
      羽林卫应是,喧喧闹闹的将府中一干人等都压赶去落雨的大院中。
      顾沐阳却打厢房中远远走来,到跟前,撩袍跪下道:“顾沐阳参见圣上,未前来迎驾望圣上恕罪。”
      端木朝华垂目瞧着他,声音发沉道:“顾沐阳,朕只问你,人你交还是不交?”
      顾沐阳不抬头轻笑,“微臣愚钝,不知圣上要微臣交何人?”
      “呵。”的冷笑出声,端木朝华无趣的挥了挥手,扫视着庭院中立在雨中畏畏缩缩的下人们道:“既然你们主子不乐意开口,那朕只有问你们了。”一点点扫视而过,如针似箭,“主动讲出来固然是好,该赏的朕自然不会少,若是不愿讲,那朕只有一起罚了。”挥手,羽林卫中走出一着月白衫子是纤细俊秀小少年,恭敬行礼道:“微臣纪川,叩见圣上。”
      摆手让他平身,端木朝华的眉眼却始终都未离开那一干下人,淡笑道:“纪川,朕听闻你专长使人讲真话?”
      纪川低敛着眉眼,唇角却挑着笑意,浅浅的一粒梨涡,“谬传了。”
      端木朝华忽一蹙眉,问:“朕要听这些人的真话,你道该如何?”
      纪川略一沉吟,“圣上要即可吗?”
      “立刻,马上,片刻都不愿耽搁。”
      纪川忽的抬头,一双晶莹易透的眼睛眨了一瞬,瞧向蒙蒙雨雾中一干下人,抿嘴浅了小梨涡道:“若想听人讲真话,倒也不难,还请圣上借微臣两名羽林卫。”
      顾沐阳蹙眉看了那名唤作纪川的少年,只觉得瘦,太过消瘦,小小的一张脸,生的七窍玲珑,眉眼不甚出色,只是白白净净,出奇的俊秀,衬着黑灼灼的眸子,显的别样瘦弱,仿佛生在密室的一朵白花,禁不住风吹便颓败。
      他并不记得朝中有这样一号人。
      端木朝华挥手准了。
      纪川拱手谢礼之后,也不上前只是转身,对顾沐阳身后一同跪着的大丫头绿袖作了揖,笑道:“得罪姐姐了。”
      绿袖愕然,还未反应,他便挥手差两名羽林卫压着她到庭院中。
      顾沐阳张口,却只是冲绿袖暗暗摇了摇头。
      绿袖便也不再挣扎。
      雨小了许多,蒙蒙的雨雾,纪川来到庭院正对绿袖,笑着打白白的项子上解下一串链子,那链子不起眼,不过是一条红线上系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小银环。
      纪川持起绿袖的一只素手,拿着银环在她手指上比了比,解下一只小银环,对一旁的羽林卫道:“劳烦大哥帮忙给这位姐姐带上。”
      羽林卫愕然。
      不远处的端木朝华一干人也愣了,李三光呐呐,“玩什么把戏……”
      羽林卫一脸愕然的接过小银环,套在了绿袖的小指上。
      纪川却摇头,“大拇指。”
      “啊?”羽林卫喃喃,“纪大人……银环太小了,只能套在小指。”
      “哦?”纪川梨涡不散,抬手拔下发件的一柄银簪,握起绿袖的纤纤素手,猛地挑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叫,所有人都一惊。
      只瞧着纪川及其熟练的挑下绿袖大拇指上的指甲,完整无缺的落在雨地中,殷红点点,“如今呢?”纪川侧眼看羽林卫。
      羽林卫早已脸色煞白,惊的讲不出话。
      那指甲盖被挑下的极迅速,白肉一片,片刻后才开始一点点从红肉牙中渗出血珠,一粒粒的滚下。
      “将指环一枚枚替这位姐姐带上。”纪川讲小银环一个个取下,一个比一个小,她瞧羽林卫发愣,便自个儿动手,扭开一枚银环,一线银丝一样套在了绿袖的拇指上。
      那银环本就小,扭开的银丝也短,套在大拇指根本合不上,她却指尖用力,生生的扭上,扣成环。
      银环陷进骨肉中,绿袖紧咬的嘴,再禁不住的痛呼出声。
      雨地中的下人看不清状况,也不敢看,只听绿袖喊的人脊背发凉,都颤巍巍的跪了一地。
      纪川却丝毫不理,依旧认真的套着银环,一枚一枚全都套在绿袖的大拇指中,一枚比一枚小,一枚比一枚陷的森,直至套到挑掉指甲的肉芽上也是银环,才停手。
      那拇指早已血肉模糊的几乎看不清银环,分不出形状,绿袖也冷汗淋漓的喊不出声。
      顾沐阳在不远处攥紧拳头,瞥开了眼,不忍再看。

      纪川打袖子中掏出一方素帕擦了擦手上的鲜血,纤小的鼻子上沁了细细的水珠,也不知的汗水还是雨水,显的分外剔透。
      一壁擦手,一壁不抬头道:“将银环给我一枚枚摘下,不准解开,不准折断,要完整无损的一枚枚捋下来。”
      羽林卫惊到:“已然陷在骨肉中,要怎么摘?”
      抬了眼,纪川眸子黑的出奇,瞧的人发寒,忽然挑唇笑了,“如何摘不下?带着皮肉一起捋下不就好了?”
      绿袖脸色猛地白如纸,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纪川看着她笑道:“剥皮太过费事,这银环方便的多,一枚银环一圈的皮肉,由大到小,一枚一枚捋,一圈一圈剥肉,我曾试过一只拇指上了四十九道环,剥到一根白生生的指骨,极是有趣,可惜这次太急,只来的及十环,不过也该是差不多见骨了。”梨涡一浅,抿嘴笑,“我们从手开始,四肢,身子……我保管姐姐瘦的盈盈一握,红颜白骨。”俯在她耳侧道:“身子上套银环才最好玩。”指尖滑过绿袖玲珑凸凹的身子,“姐姐身材刚刚合适。”
      那几字吐出,绿袖忽然浑身一颤,张口却不出声。

      不远处的顾沐阳再忍不住,起身道:“圣上,您无故为难这些个下人们,传出去……”
      “顾沐阳!”端木朝华霍然断了他的话,眼睛似刀的扫过来,一字字道:“不要以为朕给你几分面子,就真的不敢动你!关押皇后这样的罪过,你们顾氏一族担得起吗?”
      顾沐阳言语一窒,哑口无言。
      端木朝华抬手挥手。
      纪川便应是,差一人捏住绿袖的下颚,避免她咬舌自尽,道:“姐姐若是想说实话了就点点头。”适意两名羽林卫一人束缚住手指,一人摘银环,淡声道:“摘吧。”
      刚要动手,忽听远远的有人道:“不必了!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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