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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十七 ...

  •   西郊大营不同往日的祥和,到了夜里亥时,营地的守卫比往日要多,本应是人警惕心最松懈之时,浩瀚苍穹之下,零落星子暗淡寂寥,就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一声马的嘶鸣划破夜空,黑暗中,浮生从寝榻上坐起,紧接着外面就传来慌乱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帐外火光冲天,四道身影被火光映在帐布上,门口的侍卫被打晕,赵钱孙李进来
      “走!”
      五人出了营帐,不曾想立刻就和韩长鸾打了个正面,韩长鸾带了人赶过来,见状眸色阴冷大喝一声
      “拿下!”
      战况一触即发,熊熊火光之中,浮生手中银剑飞舞,衣衫飘动,身姿轻盈利落,韩长鸾暗暗吃惊,没想到一个王妃竟有如此身手,惊讶过后他手上的动作立即加快,不敢再有丝毫松懈,大营一片混乱,西郊大营的将士还以为是敌人偷袭,赶来的时候都愣了一瞬,这不是王妃和赵钱孙李吗?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众人一时搞不清状况,也不敢上前插手,除了韩长鸾自己带来的人,其他人都不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她)们拿下。”
      混乱中韩长鸾怒吼了一声,西郊大营的将士面面相觑,谁也不动,韩长鸾气急败坏
      “本将奉陛下之命来请王妃入宫,王妃这是抗旨。”
      “废话少说。”李偲边打边回了一句,手上动作不停
      有位将士看出了端倪,他立即悄悄在身旁一位士兵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士兵悄然离开,不一会儿,营地的栅栏门打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有力的马蹄声,火光的映照下,只见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驾马而来,一身荆钗布衣也难掩此刻风华,他身后还跟四匹战马,好似排兵布阵一般十分训练有素的跟在他身后飞踏而至,突如其来的状况看呆众人,少年控制着手中缰绳让□□的战马踢开了韩长鸾他们,一声口哨,五匹马同时掉转头
      “上马。”十七大喊
      浮生和赵钱孙李立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直接冲出包围圈,身后的韩长鸾立即大喊
      “追。”他带着人马追了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要不是营地几处还未熄灭的火,大家还以为是做了个梦
      “哎,大伙儿快救火,今夜军中突起大火,恐敌人偷袭想要烧毁粮草,火势太大,大家救了一夜的火,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位将领突然出声,士兵们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快,救火去。这火烧得实在大。”老兵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大伙儿附和说这话时,军营的空地上就只剩几簇小火苗了,不过,这火放得老实,重要地方是一点没烧着。
      韩长鸾带着大队人马紧随其后追出去,到了分叉路口,浮生六人对视一眼,随即兵分两路,十七带着赵义和李偲往左边小道去了,韩长鸾追捕途中发现自家的马匹被下了药,遂晚来一步,到了路口,韩长鸾锐眸一眯
      “分头追!”
      “驾~”
      晨光破晓,尘土飞扬,林中鸟兽惊散,浮生一行三人虽有些狼狈,但好在熟悉这山中形势,所以顺利逃脱,李偲那边可就没这么顺利了,韩长鸾亲自带了人卯足了劲追往他们这边,三人很快被围截,李偲用了调虎离山之际,途中换上了浮生的衣裳,隔着面纱,韩长鸾以为眼前的女子就是浮生,他轻蔑笑道
      “王妃这是去哪?”
      十七和赵义横刀挡在跟前,韩长鸾也不再啰嗦,高喊“拿下”
      刹那间,林中刀光剑影,空谷里充斥着刀枪剑戟的激烈碰撞中,十七的功夫不在赵义李偲之下,奈何对方人数过多,三人很快落了下风,韩长鸾眯起双眸盯紧那道白色的蹁跹身影,在营帐前交过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了速战速决,他提刀跃至女子面前,两人交手,四目相对,韩长鸾心中一惊,瞅准时机将面纱扯下,见是李偲,他眸色陡变,手中动作不再留有余力,三人虽拼死抵抗,最终还是被拿下,伤痕累累,一把刀架在李偲脖子上
      “王妃在哪?”韩长鸾厉声道
      李偲啐了口血沫子“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问王妃在哪?”
      李偲挑衅笑了笑,并未回他
      “带走!”
      抓不到浮生,韩长鸾只能带三人回去交差,而逃出城的浮生,此刻正和钱尔孙三等待李偲他们汇合,等了半天不见人影。钱尔沉眸想了想,他转头对浮生道
      “姑娘,不能再等了,若是他们真被擒了,我们应尽快赶去洛阳。”
      浮生望向远处道路的尽头,眸光凛冽“去洛阳。”
      三日后,远在平陇的秦严,还有长安城的恒迦都收到了浮生的信,两人皆是神色一变。
      恒迦立即进宫,宇文邕听完脸色凝重,他本就有伐齐之心,这几年北周国力渐盛,经过灭佛,北周经济势力增长,还吸收均田上广大汉族农民充当府兵,扩大了府兵队伍,军事优势也已形成,最后,北与突厥和亲,南和陈朝通好,北周大好之势。反观北齐,却处于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弊的状况。(参考百度文献),确实是出兵伐齐的好时机,只是一想到浮生,他清楚知道自己还不能此刻出兵,高长恭是北周最大的敌人,但绝不能死在他手里,想到这,宇文邕抬眸
      “你先带上一批隐卫赶去洛阳,暗地里保护她,时机一到,便可出手助她一臂之力。”
      “圣上说的时机是…”
      “伐齐!”
      恒迦呼吸一窒,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斛律一族世代忠良,他这…算是叛国了吧…
      短短三日,整个邺城都变天了,高长恭被留在宫内,不得见任何人,起先大臣们也只是以为他只是留在宫里同高纬商议要事,想着他马上要离开邺城,那些大臣都想面圣谏言,趁着高长恭还在,高纬总能听进去些,不曾想回回被拦在殿外不得进,说是王爷与王爷有要事相商,不得打扰,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如此,看着宣光殿外的层层重兵,大臣们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见不到高长恭,朝会上,大臣们跪在太极殿上,可高纬始终不露面。
      隆基堂内,冯小怜正倚在高纬身侧,她娇声道“陛下就打算让他们这么跪着吗?”
      “哼!那些老顽固,他们既喜欢跪,那就让他们跪个够,传旨,让那些大臣府中的所有亲眷,都跪在各自府门外,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起。”
      “是。”一个面生的太监领命下去了
      冯小怜狐疑的看了一眼问“这太监看着面生,田公公呢,好像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高纬捏住她的下巴怪里怪气“怎么,爱妃喜欢田公公伺候?”
      冯小怜嗔怪道“陛下这是吃哪门子飞醋,田公公一直忠心侍奉陛下,又伺候过先皇,也算宫中老人了,臣妾只是怕旁人把陛下伺候得不好。”
      闻言,高纬眼底渗出一股冷冽的寒意“以后,都不用他伺候了。”
      冯小怜美眸一闪,还没等她细想就被高纬一把拉起来
      “来,朕带你去看看他。”
      冯小怜被高纬带去了地牢,跟在高纬身后,她忍不住嫌弃的蹙了蹙眉,地牢内充满的恶臭和血腥味令人作呕,囚犯遭受酷刑的凄厉声一遍遍传来,冯小怜压住心底的不悦跟在后面,路过一间水牢时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被吊挂在水里,水位正好沒过嘴巴到鼻子下方,高纬停在水牢前挥挥手,那狱卒就把人升高了些,露出下半张脸,冯小怜眸光倏然一暗
      “招了没?”高纬问
      “回禀陛下,没。”
      “倒是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硬骨头。”高纬轻蔑地看着田鹏鸾,才过了一夜,就已经不成人样了,即便是这样,也不愿交代出高长恭的兵符在何处。
      “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没法子了,带进来!”
      一声令下,侍卫压着三个人进来,田鹏鸾抬起耷拉的眼皮,一个个看过去,赵义,李偲……十七!!!看到十七,田鹏鸾混浊的眼里亮起了光,脸上虽挂着凌乱的头发,可高纬依旧捕捉到了,他得逞笑道
      “看来你还记得他。”
      十七看到田鹏鸾眼底的悲凉,反而朝他释然一笑,像是在安慰他,田鹏鸾心中骤然一缩,眼角的一滴污浊的泪水顺着满是沟壑的面颊滴入水中。高纬神色冷冽一变
      “蝎刑!”
      “狗皇帝,有本事冲我来,欺负老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李偲怒骂,赵义也奋力挣扎,高纬冷哼“还怕轮不到你们!”
      说话间,狱卒已经端来一个大桶,里面爬满了毒蝎,十七眼神倨傲,扬起的下巴透着坚毅,高纬朝着田鹏鸾最后一次问道
      “兵符在哪?”
      田鹏鸾突然疯魔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众人神色各异
      高纬沉着脸
      “蝎盛则木断,欲炽则身亡,何为无忧天子,不过是因为有那些忠臣良将守国门,陛下却忠信不闻,萋斐必入,视人如草芥,从恶如顺流。佞阉处当轴之权,婢媪擅回天之力,卖官鬻狱,乱政淫刑,刳剒被于忠良,国将不国欲现土崩之势,还自诩什么无忧天子,分明是北齐后主哈哈哈哈咳…咳~”
      高纬眼里迸发出森森寒光,随即扭头看向十七
      “还不快把他放进去!”一声怒喝
      几个侍卫连忙将十七按进桶里,再用木板将口子封起来,只留人的脑袋露在上面,木桶里,那些毒蝎瞬间爬满十七的身体疯狂啃噬撕咬,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即便他紧紧咬着牙,却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田鹏鸾垂下头,只有手背上爆起的青筋证明他此刻心里有多煎熬,眼睁睁的看着十七受这蝎刑,李偲在一旁眼底猩红,他挣扎着想要去救他
      “十七!十七!”
      赵义攥紧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都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即便到了这时,十七依然强忍着痛意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师傅说过…世间好男儿…儿应坦坦荡荡…顶天立地,上无愧于…于天,下…无愧于地,最重要的是…无愧于自己的心,徒儿…今日做到了…师傅应以我为傲…慰于心,莫要…莫要伤心…嗯…”
      十七用尽全身力气说了这番话,田鹏鸾听了泪如决堤,老泪纵横。
      十七是他十多年前在出宫路上救的孩子,那时高湛还在,派他出宫办事,马车行至东街,忽有一孩童跪地拦住马车,护卫报
      “主子,是一孩童,不知为何拦住马车。”
      田鹏鸾挑开帘子看向那跪在地上瘦小的小人,全身上下乌黑的差点与夜色融为一体,唯独那双眸子熠熠生辉,带着渴望救赎的希冀望着他,田鹏鸾的心一下就揪住了
      “孩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那孩子一连在地上磕好几个响头“求老人家救救我,有人要抓…”
      “你小子,看你往哪逃!”
      男孩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跑过来的两个男子出声打断,护卫立刻拔出刀把他们拦下,两名男子打量了一下马车,随即客气道
      “大人,冒犯了,这孩子是我们的。”
      “不是的,他们要抓我去谪仙楼,我不认识他们。”
      听到这话,田鹏鸾微眯着眼睛盯着那二人问
      “既说这孩子是你们的,那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这…”两人支支吾吾,随即赶紧扯了个慌“哦大人,这孩子是个孤儿,是我们买来的,今日才要把他带回去,他就要跑。”
      “他们撒谎,我是孤儿没错,可我不是他们买的,我是被抓来的,他们想把我卖到谪仙楼换银钱,求老人家救救我。”孩童降头重重磕地,血一下就渗了出来
      田鹏鸾眸光倏然凌厉,另外两个侍卫得了眼色立即拔刀对着二人,两名男子吓得够呛,当即落荒而逃“快…快走。”
      男孩终于松了一口气,田鹏鸾转而问男孩“孩子没事了。”
      男孩乖巧站起来陡变了一副冷静的模样行了一礼“多谢老人家。”
      田鹏鸾被他这模样逗笑,一个七八岁的娃娃,还没车轱辘高,如此知礼数,想来是受过好教养的,就是不知为何沦落至此
      “家住何处啊?”
      “无家可归。”男孩回道,眼底暗暗划过一抹哀色,见田鹏鸾蹙眉,他又补说道“北边战乱,我是跟着流民过来的,父亲母亲在路上都死了。”
      田鹏鸾闻言心头一滞,才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遭遇家破人亡,一路流离至此,也不知途中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让他变成如今这般,再想起宫中的奢靡之风,他只叹,这世道实在太过艰难,沉思片刻,田鹏鸾朝他问道
      “你可愿跟我走?”
      男孩敛下眉眼,似乎很认真的在想,良久后终于抬眸目光变得坚定“我愿。”,田鹏鸾微笑的朝他伸出手,两人的师徒缘分自此开始。
      田鹏鸾没有把男孩带回宫中,而是将他安置在自己在宫外的一处宅子,等到奴仆给男孩收拾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后,田鹏鸾眼里闪过惊艳,不过垂髻之年就已长成这般俊俏的小模样,难怪要被人抓去谪仙楼,他拉过男孩的手笑容和蔼
      “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小黑。”
      田鹏鸾失笑,他摸着孩子的脸颊“哪里黑了,白着呢,日后…嗯…就叫十七吧,可好?”
      “好!”
      “乖。”
      往后的日子,田鹏鸾只要出宫就会亲自带着十七,教他读书识字,教他礼节,二人虽以师徒名义相伴,可却早已视彼此为亲人,可毕竟是个男孩子,田鹏鸾自己又是个太监,他看着埋头苦学的十七若有所思
      “如今这世道,光是读书识字可活不下来,再说这模样,若是被人盯上,没自保能力可是不行的。”
      田鹏鸾心绪百转,第二日便带着十七偷偷去了兰陵王府,就这样,十七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成了浮生的暗卫。田鹏鸾曾担忧过
      “师傅送你去王爷那,不求你将帅沙场建功业,只求你有能力自保,怎么就想着要成为暗卫。”
      “徒儿知师傅心中所忧,但身为男子又生于乱世,怎能只求自保,师傅教导过,男儿当有鸿鹄志,恪守本色赤子心,我想跟着王爷保家卫国,只有国定,家才安。”
      田鹏鸾沉默,十七经历过流离颠沛的日子,他亲身经历了百姓疾苦,有这样的念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
      “师傅不必忧心,徒儿一定会万分小心,待你出宫养老归田,我还要伺候您终老。”十七一边奉茶一边宽慰道
      田鹏鸾接过重重叹了口气,他欣慰于十七的成长,这说明他将这孩子教导得好,将他教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他又担心他有一日会舍命沙场,功成骨枯…
      世事瞬息万变,谁也没料到,他没有养老归田,十七也没有舍命沙场,师徒二人却双双深陷牢狱受这非人的折磨,世事难料,但是,绝不后悔。他教过十七,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他作为师傅亦不可食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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