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同生欢

71、姿儿，我的皇后

　　大臣们在大殿上等消息，高纬想给祖珽使眼色，偏偏祖珽眼盲，拄着盲杖站在那一动不动，只留高纬一人干着急，高长恭已经带着禁卫军在宫内各处进行搜查，行动十分迅速，士兵们被分成几批同时行动，而他自己则亲自去了隆基堂，等他带人到时，冯小怜已经带着宫女在外等候，似乎早有预料。
　　“淑妃娘娘，得罪了。”高长恭话音一落侍卫们便鱼贯而入，来隆基堂的侍卫明显比别处要多，高长恭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在那，一双墨眸冷若冰霜，可面前的冯小怜却一改昨日的心虚，反倒一副慵懒娇媚的模样看着他
　　“王爷为了斛律将军的事还真是劳心劳力，不知回来可有去祭拜过段老将军。”
　　听到“段老将军”高长恭脸色更冷沉了几分，他早就让赵义钱尔去打听清楚，当时满身病痛的段韶在昭阳殿外跪了一夜，而高纬和冯小怜只顾在殿内寻欢作乐，这怎能不让人不寒心，高长恭放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握紧青筋爆起。
　　“回禀王爷，此处没有搜到。”一个个士兵接着来报，高长恭再看向冯小怜，瞬间捕捉到她眼里的得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有侍卫从外头跑进来
　　“王爷，找到了！”
　　高长恭冷冽转身
　　那侍卫将明德宣笺的纸和瑞墨呈上
　　“是在太姬（陆令萱，高纬的乳母）的嘉福宫内搜到的。”
　　高长恭扫过两样物件，再转眸看向冯小怜，所以她刚刚才这么冷静，没想到，他倒是小看这位淑妃了，当日浮生在宫外为了救她受伤后，他有去派人查过，却查不到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藏得这么深，除了是敌国细作，绝无其他。
　　冯小怜直直对上高长恭犀利的眸子，似在挑衅，其实昨日在校场时她就已经想好对策，她知晓，祖珽原本就是看到陆令萱深得高纬的宠信，这才巴结上陆令萱有了如今的权势。可祖珽的野心又何止眼下，他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到自己势力变得庞大，他又怎会甘心屈居于一个女人之下，和士开一死，那他和陆令萱自然就成了死敌。
　　就在昨夜，祖珽夜访隆基堂，他（她）们二人一拍即合，除掉陆令萱，对她和祖珽都有好处，因为陆令萱不止管理后宫，还干涉朝政，虽然斛律婉仪已经入狱，但只要陆令萱在，就会不断有新的女人被送入后宫成为下一个皇后，永远不会轮到她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如今眼下正好有个除掉她的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很快，陆令萱被压到大殿上，她嘴里一直喊着“陛下，奴婢是冤枉的，分明有人栽赃诬陷，还请陛下明查。”
　　高长恭让人呈上证物“陛下，这是在嘉福殿内搜出来的。”
　　“你胡说，这不是我宫里的东西，这明明是…”
　　高纬心里一慌立即从高位上跑下来大喝
　　“放肆！”，他及时打断了了陆令萱，又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算勉强稳住局面，而御台上的祖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另高纬抓狂，有谁能来告诉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高长恭留意到高纬和陆令萱的神色，再回想到冯小怜刚刚的表现，而祖珽…不难猜，这三人原是想合谋将斛律光除掉，只是没料到他突然回城，还能一眼看出这封谋反的蹊跷，而祖珽与陆令萱暗地里争权已久，他定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想与冯小怜联手除掉陆令萱。
　　“陛下，人赃俱获，依臣看还是将太姬…”
　　“陛下！此事尚有疑点，还望陛下容臣细细查明。”
　　高长恭出声打断祖珽的话，而高长恭的话正合高纬的意
　　“对对对，四哥说得没错，此事事关重大，莫要草率，还得细细查明才好，来人，先将太姬打入大牢，待事情查明之后再做处置。”
　　“陛下…”祖珽还想推一把，高纬气得不轻转身又跑到御台上
　　“你闭嘴！来人，先将太姬带下去！”
　　散朝，高长恭亲自压着陆令萱去大牢，大牢内，斛律世雄先看到高长恭，他惊呼
　　“王爷，父亲，是王爷！”
　　这一声喊顿时让大牢内的人躁动起来，斛律须达扶着斛律光起身，众人紧接就看到被压进来的陆令萱，一身蓝色宫服被她挣扎得凌乱不堪，斛律须达眯起眸子满眼憎恨“陆令萱！”
　　待将陆令萱关进大牢，高长恭命侍卫打开斛律光的牢房，曾经的护国将军如今面容枯槁，衣衫褴褛，让人看了不禁心酸悲凉，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此刻许许多多的心酸哽咽在喉斛律光不知从何说起，他猛的跪下
　　“求王爷救救斛律一家老小…”
　　“父亲！”
　　“父亲！”
　　高长恭也连忙将他扶起来宽慰道
　　“你我之间不必多言，我一定会查出幕后之人还斛律家一个公道。”紧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往前凑近几分“恒迦在平陇，你们莫要忧心。”
　　斛律光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好，好，多谢！若是逃不过此劫，那就别让他回来，他若是不听劝，你只管把他绑起来。”
　　高长恭唇角微勾“待他回来，就是与你们团聚之时。”
　　斛律世雄和斛律须达听完也面露喜色，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拱手低声道谢
　　“多谢王爷。”
　　之后高长恭在又在牢里走了一圈，他交代道
　　“今日起加强这边的守，没有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私自提审将军府里的人。”
　　“是！”
　　一侍卫跑过来“王爷，皇后想见您。”
　　“好！”
　　待高长恭离开大牢，立马叫来赵义钱尔，他吩咐了几句就让两人速速出宫办事去了。
　　昭阳殿内，高纬气急败坏屏退所有宫人，然后一个疾步冲到祖珽面前
　　“你说，是不是你做的，你为何不同朕先商量一下，太姬是朕的乳母，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高纬气得唾沫横飞，祖珽稍稍后退
　　“陛下息怒，请听臣一言，若不是兰陵王突然回城，此事早已了结，眼下他一定会彻查此案，到时候不止是太姬，就连陛下和淑妃娘娘也会受牵连，到那时，陛下恐怕难以和大臣们交代。”
　　高纬嘲讽道“你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祖珽尴尬的干咳一声“咳…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太姬虽贵为陛下乳母，却总是妄图干涉朝政，此前还曾多次劝说陛下立穆夫人为皇后，如此这般僭越，究竟是真为陛下着想还是说…别有用心。”
　　祖珽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他深知高纬疑心重，这样一来，陆令萱恐怕很快就要成为弃子。果然，接下来高纬沉默许久，祖珽说得没错，自己本就一直想封冯小怜为皇后，奈何陆令萱多次阻挠，还总是干涉自己封妃，此前在朝政上也多次忤逆自己，实在令人不悦。良久后高纬终于说道
　　“那此事便由你去办吧！”
　　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见奸计得逞，祖珽垂首挑起唇角“臣遵旨。”
　　平陇营地，帐外寒风呼啸，浮生已早早躺下，刚刚躺下时只觉得手脚冰凉，得好一会儿才会暖起来，随着困意袭来她睡意渐浓，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是睡梦中好似越来越热，她无意识的将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迷迷糊糊中似乎碰到了更滚烫的东西，闭着眼的浮生秀眉微蹙，手顺着往上摸过去，似梦非梦中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香味，就是这香味…怎么有些…熟悉…
　　待浮生再次确认那香气时整个身子猛的一颤，宇文邕！！！她下意识出手横扫，立即就被一只大手擒住手腕然后被人覆身压住还被捂住了嘴，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宇文邕贪恋嗅起她身上特有的莲花香气
　　“姿儿，我的皇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着封后大典那日你给我下的药，想着你离开时那决然的神色，你离开之后的每一刻我都在想，想着怎么把重新抓回来，打断你的手脚，废掉你的武功，让你再也逃不走。”宇文邕似乎在说着最动人缱绻的情话，却偏偏每一个字都饱含他的怒气和恨意。
　　他一手捂着浮生的嘴，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倏的又如同一只受伤的野狼般失落问道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说你不喜皇宫？不喜长安？亦或是…不想做我皇后？”
　　浮生呜呜两声表达不满，宇文邕撑起身子幽幽看着她“有话想说？”
　　浮生又呜了声，宇文邕假装为难“若是你喊人…”
　　“呜呜呜～”浮生表示自己不会喊，宇文邕邪魅着低低笑道
　　“好，我放开你，你可别说出什么令人难过的话。”
　　“呜。”
　　宇文邕将手移开，身子却依旧不肯挪动半分，浮生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说道
　　“我确实讨厌皇宫，但我并不是不喜长安，也不是不喜北周，我只是，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仅此而已，还有，我是浮生，不是你的什么皇后！”
　　浮生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有力，这实实在在刺激到了宇文邕，他（她）们好歹朝夕相伴一年，就算是冰冷的石头也该捂热了，可她如今说不喜欢，不爱，难道因为恢复了记忆，就把他（她）们之间的一切都忘了，说她薄情寡义，她偏偏心心念念着高长恭，就连失忆时梦里都是喊“师傅”，宇文邕瞬间气红了眼，灼热的呼吸逐渐加重，他气急攻心，上手就用力捏住浮生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发了狠似的啃咬那片柔软，浮生用力挣扎别过头，宇文邕灼热的唇落在她细腻的脖颈间，身上之人顿时泄了气，最后惩罚性的咬了一下她脖颈
　　“啊～”浮生吃痛惊呼
　　营帐外的秦严正好带着士兵们巡逻路过，他狐惑的走上前喊了声“姑娘…”
　　浮生精神顿时紧绷起来，宇文邕却不管不顾又往下挪了半分，在她锁骨上也来了一口，浮生强忍着疼闷哼了一声，秦严神色一凛示意身后士兵噤声
　　“姑娘！”，见没有回应，他将手放在腰间的刀上一步步靠近
　　“是秦统领吗？”帐内终于传来浮生的声音，秦严松了口气
　　“哦，在下听到姑娘帐内有异动，担心有贼人潜入，所以前来查探，姑娘没事就好。”
　　“哦，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现在没事了。”
　　“行，那姑娘好好歇息，在下告退。”
　　“好，辛苦了。”
　　待营帐外的脚步声渐远，宇文邕撑起身子目光灼灼
　　“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
　　“错，我只是想到那些无辜的百姓，你对他们而言，是位好君王，若有一日北齐亡了，我相信你会善待他们。”浮生似在肯定又似在试探。
　　即便在黑暗中宇文邕也能看清她眼里的情绪，他俯身在浮生唇上落下短暂又温柔的一吻。
　　“你个嘴硬没良心的东西。”宇文邕说完将身子一侧仰面平躺在了她身边然后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
　　“你放心，我这次来不会将你强行带走，一来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安好，二来…”
　　浮生好奇侧目，宇文邕也转头看向她
　　“给高长恭和斛律恒迦指条明路。”
　　浮生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宇文邕把玩着她的手
　　“高纬近几年不亲政事，虐人害物，北齐的百姓苦不堪言，在朝堂上更是任用群小，诛戮谏臣，如今就连斛律光都逃不过，你猜，下一个会是谁呢…”
　　浮生眸色幽暗，北齐朝堂的局势她是知晓的，祖珽奸佞小人，权倾朝野，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挡他争权之人，而下一个，一定是高长恭。
　　不过宇文邕的话，让浮生不禁起疑
　　“此事不会与你有关吧？”
　　察觉到他身子一顿，浮生神色凛冽肃杀，若真是，她…
　　宇文邕转瞬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这种卑劣的小人行径还配不上寡人。”
　　“我倒觉得挺配得上的，配得半夜偷溜到别人床榻上的贼人。”浮生松了口气嘲讽道
　　宇文邕捏住她气鼓鼓的脸颊“叫谁贼人呢。”
　　“我说的是实话。”浮生嘟囔
　　宇文邕突然觉得现在她这副模样可爱极了，忍不住在她嘟起的娇唇上啄了一口 “叫你胡说。”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明路，什么意思。”
　　宇文邕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
　　“你知道，寡人惜才，特别是斛律光和…咳咳咳～高长恭这样的能将之才，若他们肯投诚，我必纳叛招亡，诚心以待，就看他们怎么想了。”
　　浮生沉默不语，她太了自己的师傅，那样一个咸有风骨，忠杰守义的人，又怎会叛国，斛律族世代忠良，同样也不会，他们最后，只落得一个国亡身死悲凉的下场。
　　“我能不能求你件事。”浮生沉闷着声音，宇文邕揽紧她没有说话
　　“若北齐有一日亡了，他们抵死不降…”
　　“你可以替寡人劝降。”宇文邕打断她
　　这话让浮生的心一下跌落谷底，他们不降，宇文邕不会放过他们，君王向来如此，若不能听之任之，那便杀之。君王仁慈，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我不逼你，只是告诉你，若真到了那一日，不要把自己逼入绝境，我会成为你的退路。”
　　听了这话，浮生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你明明知道的，我不爱你，你…实在不必如此。”
　　回应她的是更紧的拥抱“可我还爱着你，所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的机会，哪怕…你只是呆在离我近的地方也好。答应我，别陪着高长恭做傻事，你的命，是我的。”
　　“宇文邕，我…”
　　“不行，太困了，今夜就留我在这睡一觉好不好，你不知道，我一听到高长恭回了邺城，连夜就赶来见你，明日一早我又得赶回去了。”宇文邕说着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
　　明知道这人在耍无赖，却终究是让她心生不忍，他可是北周天子，何必为了她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这么委屈自己。一个帝王，冒着诸多危险潜入敌营，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是她的退路，可真到了那一日，她又该怎么办？
　　浮生心中一团乱麻，身旁的宇文邕已经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他在她身边总是能安然入睡，他无条件相信她，完全忘了这是敌国的营帐，他对她的情谊，实在太重，重到这辈子都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