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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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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原野里,晚风拂过密密的草丛,发黄的草尖在夕阳的余晖里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呻-吟。
生命的尽头快到了吧?安然接受死亡,欣然等地重生。
草木也有四季,大自然的生命脆弱而顽强,生生不息,永恒持久地绽放着生命的光泽。
在这苍阔的原野间,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微乎其微。
青黄的草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微眯的双眼间似有化不开的愁绪,嘴角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月白的衣衫在青黄交接的草地上显得格外耀眼,那披散开来的银发缀着点点金光,跳跃轻舞得让人恍惚。
天地间,一片静寂,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地上的人抽出枕在脑后的双臂,悠闲地坐了起来,拱起右腿,右手很自然地垂放在右膝上,左手撑着地,稍一偏头看到自己身旁坐下的白衣男子,打趣道:“是你约我出来的,自己反而来迟了呢。”
“这里不错吧?”凌风扭过头眼里含笑地问道。
“嗯,的确不错。”澄寒微微扬起了下颚,眼神迷离地望着天空,“很静,很美……”
如血的残阳诱惑着两人的心,天地间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轻纱,柔和而诡异。
“多久了?”凌风轻轻地开口,眼光淡淡地盯着澄寒的侧脸,“她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原来已经一个月了。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原来,她已经离开一个月了呢。
澄寒沉默着不语,他知道凌风想要说什么。自从尹和离开后,尘修没有任何变化,体内的魔性没有因为尹和的离开而不受牵制地爆发出来。也许这只是危机的潜伏吧。
诅咒……已经开始了不是吗?只要恶魔还活着,皎翎就无法摆脱被诅咒的命运。
“天使的翅膀会被自己折断。”
这是怎样的诅咒?残忍得凄美。
被自己吗?会怎样呢?
凌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肃静的澄寒,沉声道:“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澄寒简短地笑了笑,望着天边的一抹红云,依然不语。
该来的总是要来,所谓的努力只是徒劳的,仅仅是在延误时间而已。
凌风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嘴角是绝美的笑靥:如果无法改变,就拿我的性命来换。
……
孤零零的几棵树矗立在瑟瑟秋风中,黑夜里,树叶层层交叠的声响格外清晰,如死前哀哀的凄鸣,夜空中掠过一抹白影,猝然落在不远处的亭台中,不可一世地盯着对面坐着独饮独酌的人。
他颓然的脸上已有圈圈红晕,木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浅笑道:“亏你时时来看我,难道就不恨我?”
白影默默地坐在了他对面,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酒水狠狠地朝他脸上泼去,而他依然没心没肺地笑着看着她,不说一句话,只听见她嘴里吐出几个字,掷地有声。
“你是你,恶魔是恶魔。而且,我是代人来看你的。”
“代人……吗?”尘修眼中的光突然黯淡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如木雕般坐着,木然地望着皎翎,声音近似哽咽,“我是个懦夫,承受不了痛苦却极力想要忘记她。”
“所以选择麻醉自己,整天以酒度日?”皎翎压住心中的怒火,极平静地说。
“不然,又能如何?我不甘心这样一直等下去却等不到。以前我天真地认为,就算没有她,我也会活下去,但现在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去想她……”他低声抽泣着,脸上火辣辣的,冰凉的泪珠沿着滚烫的面颊滴落在桌子上。
皎翎没想到他会哭,她的眼也有些疼痛,扬起头轻声说道:“那就……忘了吧,不再令彼此困扰。”
“忘了?”尘修轻哼了一声,“不想忘,也忘不了。”
不想忘……也忘不了……吗?
皎翎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苦笑着。
是呢,自己何曾想过要忘记?因为不想忘,所以忘不了。
晚风静静地在两人之间穿梭,身后的一个身影打破了着古怪的沉默。
“尘修?”蓝星瑞上前推了推低头神伤的人,又望了望对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尘修缓缓抬起头,有些醉意地问道:“有事吗?”
蓝星瑞将目光从皎翎身上收回,弯下身对尘修说:“你在上面很久了,夜黑风凉,想叫你去休息了。”
“好。”尘修抬首笑着答道,扶着桌子站起身,对皎翎一笑,“谢谢你。”
皎翎先是一惊,后又转为漠然,依然一平如素地坐着,目送着尘修下了楼梯。而蓝星瑞扶着尘修下楼后又上来了,见皎翎仍旧坐在那儿,自己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她对面,盯着她看了好久。
皎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冷冷地开口道:“这样盯着人看是极不礼貌的。”
蓝星瑞顿时收回了目光,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说:“想不到多日不见,小姐还是如初见般呢。”
皎翎睥睨了他一眼,不说什么,起身欲走,却早被起身的人挡住了面前。嘴角边一抹玩味的笑看得她心里发毛,她扭过头不予理睬。
昏黄的灯光照得她的侧脸竟有几分迷人。
蓝星瑞悠然地开口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了吧。”
皎翎愕然地回过头,看到了他眼里的狡黠,也不好跟他计较什么,淡淡地答道:“皎翎。”
“皎翎?”蓝星瑞轻声念着,疑惑地打量着她,说道,“很奇怪的名字,也正好配你这样奇怪的人。”
“呃?多谢夸奖了。”皎翎微微颔首,故作高兴状。
蓝星瑞不想她会如此回答,一时不知如何将话继续下去,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跟尘修很熟吗?”
“与你何干?”皎翎冷声斥道,连眼神也变得冰冷。
“随便问问而已。”蓝星瑞看着有些生气的她,突然笑了,道,“看着你生气的脸倒让我有些成就感。”
皎翎皱了皱眉,颇为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我生气……你很高兴吗?”
蓝星瑞挑了挑眉,看到她眼中有些迷茫与期待,甚至有隐隐的痛楚,不觉别过头去,心里犯痛:难道伤害到了她吗?早知道就不会拿她取乐了。
皎翎默默地看着他,眼前人的轮廓与另一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她一时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谁。
自以为是,喜欢拿她取乐。这两个人倒有点相似呢。
“皎翎,你上当了,你生气只会让我觉得满足。”
“生气了是不是不会恨了呢?”
凌风的话生生地击打着她的胸膛,她的胸膛起伏着,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生气呢?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呢?
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已开始发热。又想起凌风最近似乎总是躲着她,待她就像另一个人一样,心中的酸楚油然而生,眼泪已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蓝星瑞看到挂在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心抽搐了一下。
自己真的伤了她吗?
皎翎绕过他,飞身跃过护栏,消失在夜色中。
蓝星瑞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有些震惊:原来不是人类啊。
皎翎落在镇西的一条大河旁,呆呆地坐在河边,望着水中的那弯影影绰绰的银月,她拾起了身旁的一个小石子向河中央的那弯月掷去,石子入河的响声在夜里听得十分清晰,那弯明月迅速被揉碎,层层涟漪向四周漾开。
皎翎看着自河心渐渐散开的水纹,又拾起一块小石块准备再次投入河中,却有一枚石子早她一步没入了水中,在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她吃惊地回过头,却看见那个人正朝自己走来,并坐在了她旁边。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蓝星瑞坐在她身旁笑着说道,“这是我经常来的地方呢。”
“谁规定除了你就不允许别人踏入。”皎翎望着河中央掷出了手中的石子。
蓝星瑞笑了笑,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站起来,向水面漂亮地打出了一个水漂。石子在水面上滚动了四五下便没入了水中,他回过头对皎翎说:“这样打才会有趣,这叫做‘打水漂’。要不要试试?”
说话期间,他已走到皎翎面前,将几枚小石子放入了她手中,皎翎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石子,又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笑着点了点头,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自信地笑道:“到时候说不定是我技高一筹呢。”
“等着吧。”蓝星瑞笑道。
他以为是自己惹哭了她,见到她在这里很意外,这个地方是他心情低落的时候才来的。以前不知惹哭了多少女生,他都视而不见,而独有她,会让他有了犯错的感觉,所以,他想要让她高兴起来。
虽然对她不了解,但她很特别,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皎翎似乎也忘了刚才的痛了,在他的教导下,她成功地掌握了打水漂的技巧:不要太用力就行了。
两人又重新并排坐下,蓝星瑞笑着看着皎翎的侧脸说:“你挺能‘疯’的。”
“什么叫‘疯’?”皎翎立马瞪住了他。她承认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但不至于“疯”吧。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对面河岸的一棵树上有一道白影,在黑夜中闪烁的瞳仁正盯着自己。她看着远处的白影有些失神。
蓝星瑞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扭过头看着她失神的脸,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河对岸,什么也没看见。正在纳闷她在看什么,只觉面前一阵凉风,当他再抬眼时,眼前已多了一条白色身影。
那白影在皎翎面前缓缓蹲下身,凝望着她,笑着说道:“皎翎,叫我好找。”
蓝星瑞仔细地端详了凌风许久,他的影像跟不久前那个催他们离开的人很像,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让人觉得浑身冰冷,充满寒意,而此时的他,却很温柔。
凌风注意到那道久久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由得皱了皱眉,没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皎翎平静的脸。她不曾看他一眼,只是埋着头。他的心剧烈地抽痛: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这样诡异的气氛维持了没多久,皎翎便起身朝蓝星瑞笑道:“今天谢谢你了,我很高兴。”
蓝星瑞笑着点头,也从地上站起来,说:“我该走了。那么,再见了。”
他转过身摆了摆手便离开了,皎翎含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方才调过头,正好遇上凌风那对充满寒意的眼,皎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凌风加紧了几步,盯着她问道:“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吗?”
见她不回答,凌风眼中的寒意更深了。他来时就看到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很开心地笑着,那笑是发自内心的。他有多久没见过她如此开怀了,很久了吧。曾经只属于他的笑却被别人抢走了,他不甘心。
“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她曾经这么残忍地宣布他的失败。
为何可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欢笑?为什么?
他的目光一刻都不曾从她脸上移开,眼里的寒意慢慢凝聚成柔情与痛楚。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右手的拇指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
皎翎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像是早料到了一样,他的左手早已按住了她的经脉,以致她的力量使不上来。
看着他渐渐凑近的脸,皎翎无奈地闭上了眼,脑中又浮现出那晚他醉酒后吻她的情景,最后甚至要了她。
她不怪他,她本可以拒绝他的,但她没有。她没资格恨他。那晚的记忆只有她有,而他的记忆已被她封住。所以,她不怨他,所有的罪过都是她心甘情愿承担的。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她,但他看到她挣扎的摸样,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和泪时,他的心凉了下来,全身像是被冰封住一样,动弹不得,只有思绪是活跃的。
当她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他的指尖时,他顿时僵住了:就那么不愿意吗?
他松开她的手腕,凄然而残忍地笑了,毅然转身离去。
皎翎感到气提了上来,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睁开眼时早已不见他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胸口好痛,堵得难受。
这次是她气到他了呢,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呢?
好几天,皎翎都不见凌风的身影,她料定他必定还在生气。也许她应该主动去找他,但她却害怕见到他。
皎翎这几天一直闷在临乐殿内,一个人发呆。澄寒见她这般光景,又见凌风最近找他都不提皎翎的事,想必是这两人之间的问题。可是,凌风最近的神情举止都有点奇怪,他总是显得异常平静,不是平常那副嬉皮笑脸的无赖状。
这天,凌风找到澄寒讲了一些话正准备离开,澄寒叫住了他:“凌风,你这几天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了?”凌风笑着问。
“皎翎在家里,你不去见她?”澄寒绕开他的问题旁击道。
凌风愣了愣,没有回答,澄寒继续给他施压:“她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受伤?什么时候的事?”一听到皎翎受伤,凌风心急如焚。他希望受伤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你去看看她不就知道了。”澄寒乘胜追击,虽然撒了谎,也不算撒谎,心伤不是很严重的伤吗?
凌风看了澄寒一眼,迅速步入大殿,转过几道弯,在就要踏入皎翎居室的时候止住了步伐。
他感觉到不对劲。若是受了很重的伤,澄寒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想转身离开,但又迈不开步子,他还是想见她,至少要她一个解释也行,或者自己向她坦白心意。
想到这儿,凌风苦笑了一下:我这是怎么了?如果放手她会快乐,就应该放手啊,何必坚持……带给她痛苦?
凌风转过身没走几步远就碰到了她,她正从院内走了进来。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他。
皎翎看了看他,淡然一笑,歪着头问道:“你找我?”
“听说你受伤了……”他不知用什么话来搪塞她的问题,只好把初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很好,谢谢。”皎翎淡淡地回答着,脸上的表情平静而美好,笑着看着他,她的笑也是平静而美好的。
“没事就好。”凌风有点手足无措了。第一次在她面前有深深的挫败感。她真的不在乎吗?即使他是因为她而愤然离去的,她也不会在意吗?
皎翎,我一点也不懂你。真的……一点也不懂!
看着皎翎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他的心开始一点点地凉下来。她身上淡淡的气息从他身边飘过,从容而决然。在她快要踏入居室时,凌风的声音轻轻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轻轻地,却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们……结束了吧?”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皎翎的心沉了下来,嘴唇咬得发白,此时的她异常得冷静,稍微闭眼缓解了一下心情。睁开眼时,她眼里看不到任何色彩,她的话语也很轻,但很残忍尖锐:“没有开始,谈何结束?”
对呀,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呢?
看来一直是他在自作多情。
皎翎,你够绝情,但我不恨你,反而更爱你。爱?我一直没说出来的爱,以为你会懂得,不想是我自己高估了自己。
凌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林乐殿,皎翎回过头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体内的血液不断地沸腾着。她觉得她的喉咙里有腥甜的东西堵得难受,她逼回自己的眼泪,心如刀绞。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风,你有自己的婚约,不应该为我伤害水灵,我也没资格去爱任何人。早在100年前,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关系了……
皎翎觉得左颈的夜芒星标志处一阵火热。她伸手轻抚着,疼痛自体内直蹿上脖颈。她咬得嘴唇发白,强忍着那一阵阵锥心的痛。
【夜芒星,提前异变的标志。一般为五芒星,平时是银白色的,当痛彻心扉时,又变成红黑色,此时身体会遭受异常的疼痛。】
澄寒早就在侧门外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他后悔不该骗凌风来。看到皎翎痛苦的样子,他的心又何尝不痛?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承担。
看着她双手扶着门框,指甲似乎快要陷进去了。澄寒快步走到她跟前,手一碰到她的身体又缩了回来,她的身体竟如此烫,他的手掌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被烫伤了。
他已顾不了那么多,双手扶着她颤抖的身躯,他看见她扶着的门框已被烫成五个深深的黑指甲印,嘴唇上已有丝丝血迹。她痛苦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在心中叫唤着:“哥哥……”
澄寒突然紧紧地抱住她,浑身如火烧一般。
如果不能分担,至少要一同承受。
他轻抚着她的头,轻声宽慰道:“别怕,皎翎。有哥哥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