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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老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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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桂菊还在甜梦中,便觉得有人晃动自己。因着胡屠两口子疼她疼的紧,从来都是叫她睡到自然醒,是以待心中还奇怪的桂菊睁开一双尚带着迷糊的眼睛看到大郎,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是跟着他跟踪爹爹来了。
想起了正事儿,桂菊不由习惯性的一个打挺想要起来,却是不想自己才一动作便被大郎狠狠的按了下去。她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是躺在灌木丛后的一丛草上,而周围都是些合抱之树。一边儿郁郁森森,而另一边儿颇有些温暖光亮,看样子应该官道旁边的一片小树林。
因着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桂菊便向大郎望去,想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却是见脸上带着焦急的大郎半猫着腰,先将食指放在嘴上,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便将手指了指外面。
桂菊自是个机灵的,想到这儿便立时闭口,轻轻的翻了个身,而后缩着身子慢慢的凑到大郎怀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是桂菊不看便罢,这一看却是险些叫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这,这,这,难道她真是眼睛花了么?
想到这儿,桂菊不由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是愕然发现,自己看到的竟是真的。她那向来柔顺的老爹,竟是真的举着菜刀在砍自家那胡屠老娘。当然,看在外行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彪悍村夫在乱砍一个不敢还手、狼狈躲闪的没用女人罢了。但是看在胡桂菊眼里,却是明明白白的看出,自家那胡屠老娘,那看似狼狈的躲闪,竟是一门顶高级的轻身功夫。
莫不是自家老娘,其实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眼馋的看着那身法,桂菊心中一时不由幻想起来。可是随即,桂菊便泄气的想到,若自家老娘真是高人,那也就不必为了一点点束脩费用,来出卖大哥的人生了。到哪里还不能打劫一把?高人们不是最爱劫富济贫嘛!
武人天性,桂菊的心思虽然一会儿一转的跳跃着,但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自家老娘的一举一动。要知道在古武学几近失传的现代,这样的观摩机会可不常有,尤其是这样的一等一的轻身身法,比之自家师傅引以为豪,据说在抗战时代曾凭之数次偷出小日本绝密而不被发现的轻身功法踏燕行,似乎也是略高一筹。
是以,无论自家老娘是一进、一退,抑或是一猫腰、一跃步,桂菊都将之牢牢记在心底,却是边看便琢磨:若是我处在这个位置会怎样?
桂菊看的仔细,想的认真,痴迷之中不但将自己来此的目的忘了,便是连身边的大郎也忘了。只是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大郎却是没忘。尤其是他唤醒桂菊,本就是因着看到眼前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以急切之中竟推醒了自家小妹求个主意。
大郎不知自己这是被桂菊刚才在路上的表现给影响到了,这才下意识之中忘了自家妹妹不过是个才五岁的顽童,起了依靠之心。
于是尽管心急,但大郎却一直忍着没吱声,跟在一边观望。直到眼见得娘躲避之下却不小心被一截儿树根绊到,可是爹已是收不住手时候。原还怨恨着胡屠的大郎这才幡然悔悟,这个人再不好,但也是自己的亲娘啊。于是,害怕自己眼前上演家庭悲剧的大郎这才忍不住抓着妹妹惊呼了一声,却是不想,自己才一发出声音,便被一只小手捂住。
‘嘘’大郎正待挣扎,却见桂菊将食指放在唇上,竟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当下哭笑不得,却是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还是决定听从桂菊的话。
因着胡屠两口子打的热闹,胡伏氏这一下又险些真的伤了自家妻主,心惊之下当时便扑到胡屠身上又骂又哭。是以,尽管大郎哪里露了点儿小麻角,但是却并没有惊动到这两口子。
于是,桂菊跟大郎两个,便老实的卧在灌木丛后,小心的听起了这两口子的壁角。
当然,真夫妻床头吵床位和,两人开头还是夫妻间那些万古不变的真情对话。只是说到后才,才又扯回了这次打架的原因~大郎婚事上来。
胡伏氏抽咽着道:“反正我不管,这王家的婚事,你必须给我退了不成。”
胡屠却是挠了脑袋道:“不是跟你说了,聘礼都收了,怎是说退就退?毕竟婚姻不是儿戏!”
胡伏氏闻言怒道:“婚姻不是儿戏?既知道不是儿戏,你还将大郎许于那傻子?我不管,这婚你必须得退。”
说到这个胡屠又挠头道:“已给桂菊教了束脩,哪里再退得回去?”
胡伏氏道:“一年束脩能用多少?家里凑一凑,给她补上就是。”
“可是,可是,我已把了些借予林三妹子了。来年便还我。”被胡伏氏逼的没办法,胡屠终于说了实话。
“来年便还?这话她说了多少年了?可哪一回真还了回来。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她难道还不知道么?这卖儿的钱,她也真敢拿!”
胡伏氏闻言气结,破口骂了半天,却也知道这钱一时半会儿时要不回来了,于是还是忍了道:“那她借了多少?我们先借了补上!”
“呃~五十两~纹银!”胡屠不会撒谎,想了半天还是报了实数。
“纹银?”
这下不光是胡伏氏倒吸了一口冷气,便是一直窝在旁边听的桂菊跟大郎也是吃了一惊。五十两纹银,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在这里一两黄金大概可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相当于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当然,这仅仅只不过是一般概念,实际的比例要比这个还高些。
而现下,六百文便能卖一石糙米,一贯钱便能卖一石精米了。而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像她们这样的人家,精米是吃不起的,但是糙米的话,一月一贯钱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这五十两纹银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胡伏氏这下终于是真的怒了,缓过气儿后声都变了,道:“你给我说实话,这回大郎的婚事,你到底是真为了桂菊的束脩,还是就为了借钱予那林三?”
胡屠闻言讪讪,连连道:“哪能呢,自是为了桂菊。当然,也是有点林三的原因,只是她是顺带。”
“顺带?谁会顺带五十两银子?王家的聘礼怕是也就只有五十两吧?”胡伏氏气极反笑。
胡屠见状忙为林三开脱道:“没有,还给了五两首饰钱。”
可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叫胡伏氏生气,当下吼道:“不行,你去把钱给我要回来。”
一听要将借出去的银子要回来,胡屠当下就板起了脸,摇头正色道:“不行,她老娘病着呢,就指望这点儿钱救命,我怎能再去要回来?不行,绝对不行。”
胡伏氏素知胡屠脾气,知道自家这妻主虽然长相凶恶,但为人却是最重情重义,要不是看中这一点,他也不会同意嫁给她。而那林三,乃是胡屠的正牌老乡,十多年前北面闹大旱,二人一同逃难来秦县的,据说路上曾救过胡屠一命。
是以胡伏氏见胡屠认了真,便晓得,这借予林三的钱,是要不回来了。而这许多钱,便是借也无处去借,哪里能够还上王家?可是凑还不上这钱,自家大郎会因此毁了一辈子。想到这儿,还想张口说些什么的胡屠氏心中一急,一口气没顺过来,当下便‘嗝’了一声过了气。
这下可给胡屠吓个不清,当下连忙打前心拍后背的召唤道:“伏郎,伏郎!”
而桂菊跟大郎也不由要起身冲过去。只是他们二人趴的久了,血脉不畅,想要起身才发现身子麻的不听使唤了。
便是这一耽误,胡伏氏便幽幽转醒了,却是含泪看着胡屠道:“我知你一心只爱女儿,从来便没将大郎兄弟放在心上。可是,不管怎样,那也是你的骨肉啊?你怎能就此将他推入火坑?”
“我~”胡屠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胡伏氏一下,可是别看她平日里满身煞气,一副威严样子。但真说了话才知道实是个拙嘴笨腮、不会甜言蜜语的。于是她‘我’了好半晌,才似终于想明白该怎样安慰胡伏氏般道:“我也是为了大郎好。”
闻听这一句,胡伏氏当下气的连哭都忘了,只抬着胳膊,哆嗦着指着胡屠的鼻子,喘了好久才厉声道:“你说这话也不嫌欺心?”
胡屠一听这话便明白自己话没说利索,让自家夫郎误会了。只是她哪里极得上胡伏氏的嘴皮子?当下竟是被连连炮轰,一句回嘴的余地都没有。
眼见得自家夫郎越说越气,身上也越来越抖得厉害。生怕自家夫郎气坏的胡屠心急之下终于大吼了一声镇压道:“你听我说。”
家主的威势还是不小的,尤其胡屠又长的那样凶恶,是以不但是胡伏氏震住了,便是刚活了血的桂菊跟大郎两个也不敢动了,继续窝在原地等着胡屠的话。
而胡屠,也知道此时不是再忍让的时候。趁着自家夫郎被吓住,当下便连绵不绝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胡屠嫁儿的原因表面上虽说是为了桂菊的束脩跟林三娘亲的病。但真正原因却是,十日前朝廷下旨,要在民间征召十六至二十岁的童男子以充后宫。而大郎,恰巧在这个线上。
因着水塘镇偏僻,居民又少有走动,是以,到目前消息尚未传到。胡屠也是头些日子出门杀猪才晓得的。而她平日里虽不曾见关心大郎,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哪里舍得送到宫中给人为奴?是以,便想趁消息没传开,要将大郎许出去,省的生离死别的看着难受。
而就在她打着桂菊束脩的旗号忙着给儿子找人家的时候,林三的娘亲却病了,若是没有个二三十两,恐怕命就回不来了。胡屠想着正好自家嫁儿子,多收些聘礼倒可以救济一下。可是挑挑捡捡下来,几乎所有有好女儿的家都拿不出那些银钱。
眼见得消息都传到秦县了,再不找到合适的人家,这事儿可就麻烦了的时候,王家夫郎找了上来,却是愿意出五十两银钱,给自己女儿聘大郎过门。胡屠一开始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不想那王陈氏倒是也知道了朝廷征召民间男子的事情,于是道,若是同意将大郎嫁入他家,他便去求了自己在县中做主簿的姐姐,瞒下大郎跟林家大郎、二郎与三郎的名字。不然,几个怕是谁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