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橙黄橘绿时》沐童

71、第三十三章 项链

　　张一川回到海城后，正好趁着空闲，整理手头的文件、资料，和欧阳对接一些采购渠道方面的事情，以及和设计师再远程探讨一下一个多月前定下去的那件珠宝。
　　相比在金鸡岭时的慌乱急切，现在自己反而不太敢电话苏樱，虽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脸。自己发了语音，她只有简短的书面回复，透着礼貌和疏离。
　　明明在夏威夷时，两人的感情进了很大一步，甚至差点擦枪走火的……怎么回来就一退千里，比自己跟她摊牌前还要疏离？
　　她被自己牵连被网暴，可那只是很短的时间，不过三五天，关于她的所有的信息都被顶掉或删掉了，虽然让她难堪了，但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毕竟，知道他和她的关系的人，就那么寥寥几个；
　　那就只能是白雪纯的微信留言，以及随后相关的她那些通告啊、采访啊什么的，让她不快了。而录制的综艺节目自己没能参加完全程，且还在剪辑中，还没有播出，中间有他人刻意为他和白雪纯制造的暧昧的部分，自己得跟导演请求帮个忙，把那些剪掉。
　　自己跟苏樱解释过和白雪纯的关系了，当时她不愿听，但也并没表现出多大气愤，难过看得出来是有些，当时自己心里还窃喜：难过吧，生气吧，发火吧，才能证明她对他也是在乎的，可那也只是一瞬间，后面的她对自己剩下冷淡、冷漠，再后面简直就是无动于衷，视他如陌生人般。
　　先自己还以为晾她一阵子就好了，甚至想学剧本里常演的，弄一个第三者出来，刺激一下她，可是自己不敢，试着任由白雪纯和那些公众号在外面放风，看看她有什么过激反应不？可是她没有反应，更谈不上激不激！也对，她是个忙人，哪有时间看自己的娱乐八卦？男朋友是娱乐圈中人，还算是顶流、明星，女朋友却不关心娱乐圈，可笑不？哼！
　　可你多少也得来几个电话，随便说点什么的啊，不能总由自己主动巴着吧？
　　巴着也就巴着，厚着脸皮微信问她，今天你吃什么了？我吃了什么……你们家那边有疫情吗？你何时回来海城啊？……得到三言两语的回馈，简直就像在恩赐，有时干脆不动如山，不回了，让自己无计可施！真是岂有此理！
　　无聊，太无聊了，整个城市不能堂食，不能聚集，意甲也没得看。
　　自己吃腻了外卖，欧阳每天做好了饭菜，派人专门往他这边送，否则嘴里淡出鸟来。
　　熬到了3月中，自己无意中翻阅苏樱的朋友圈得方知，她早已经回到海城，他们公司早开工了。他气得跳脚，原来她对他屏蔽了朋友圈！
　　岂有此理！这是不把自己当做男朋友了吧，不，不是，还男朋友，连普通朋友都不如了！苏樱你真是欺人太甚！
　　正好珠宝店寄来的快件到了。自己好好地稳了稳神，发视频邀请给她，却被拒绝了，但随后收到微信：会中，请稍等。于是憋着口气等，又过了二十来分钟，电话来了，不由舒了一口气，立即又气自己，仿佛自己是个等待被接见的角色，气人！
　　电话中她轻描淡写，先是闲聊了两句，自己最不喜她这样的客套和疏离，只得主动开口说，晚上XXX餐厅吃饭吧。
　　“疫情还在，我们同事现在都不出去吃，不给社会添乱。”她说。
　　他就猜到她会拒绝，不顺着她话头接，“我已经定好了餐厅，餐厅都是照着政策要求营业的，没有问题。
　　“今天就不要加班了，否则——”
　　她也不顺着他话头，问他“否则如何”，听到他坚定的语气，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驳倒她。
　　“好吧。”那也就不用再讨论这个，也许等会可以顺着他话题就提出结束两人的关系。他俩的恋爱关系，是不是可以算世上最是最短命恋爱关系之一？从答应建立关系到自己决定分手，不过十来日时间。不过，他俩之间这种关系的确立本来就不是那么顺理成章，母胎里就带着很多的困惑、疑虑，和勉强，那就让一切回归本真吧。
　　“那，等会见。”
　　“等等，”她喊住他，
　　“不接受改变主意。”他又要气起来。
　　“不是，就是，一山的戒指，让他们直接寄给我吧，保价、到付，也是安全的……”这个要求，其实在自己心里转了很久，之前他几次说要他自己去拿，再带给她，但他确是很忙碌，没有时间去，她也理解，而且，因为戒指价格不菲，自己追着要，好像不妥，但再想回来，这是一山留给自己的，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两样他留给自己的东西了，这一件，意义又如此不同。
　　以后要远离他了，一山的东西，还是赶紧拿回来。
　　这边张一川听着，心里一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谈不上是嫉妒，本来自己就是要给她的，但被她自己提出来，就是很想生气——自己最近，是太容易生气了，这他奶奶的疫情，把人逼出焦虑症了！但，还是压住自己的火气，
　　“我本就是要带给你……”
　　“你拿到了？！”她接话飞快，由衷的欢喜通过细细的电话线传导过来。
　　“嗯。”
　　“好的好的，晚上见！”
　　回味着她突转的干脆、期待、欣喜的态度，张一川不开心了，但是，难道自己对一山嫉妒了吗？他是自己哥哥，没有必要这样；
　　更重要的，他已经不在了，就算不考虑自己的感情，照顾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关键的，自己是很喜欢她的，已经为她动了心，决意要和她走下去的；
　　那这一关，就一定要过。她对一山的心意，自己又不是不清楚，但如今时过境迁，往后是自己，是自己要和她携手走下去，这是自己的决定，自己和她的未来。
　　要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苏樱走进餐厅。这是个很高级的西餐厅，死贵，自己以前曾来过一次，是接待一位很挑剔很重要的客户。现在因为疫情的原因，桌与桌之间的距离，比往常要更拉开，一川定的位置，靠近窗户和角落，加上一棵大大的绿植，简直自成一方天地了。
　　蜡烛、红酒、牛排、鲜花……好吧，这么浪漫，苏樱心里说，这种气氛，有些话等会还真不知怎么出口呢。
　　两人优雅地开吃，没怎么说话，张一川不时抬眼看一眼苏樱，心里甜甜地，暖暖地，也是奇怪，每次和她在一起，总是感到由衷的安心和快活，总是想从里而外地微笑……可惜这种机会太少，要不是疫情，自己这时还在那个小镇录综艺，或者在哪个摄影棚拉大夜拍戏呢；她也是个大忙人，两人要凑一起真心不容易，看来以后自己还是真要减少点工作量了。
　　“帮你再叫一份布丁？你好像蛮喜欢这道点心，”
　　“不要，我要减肥。今年的春节窝着没动，时间又长，又吃得太好，长肉了。”
　　“哪有，我怎么看不出来——”他说着，不由伸出手去，捏她放在桌上的皓白手腕。
　　“别，干嘛呀，”她赶紧往周遭扫了一眼，用力挣脱，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指扒开。
　　他恶作剧，当她扒他第三根手指的时候，先扒掉的第一根手指又绕上来了，自己只得紧紧地抓住他的几个手指不放。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手型又极为好看，是受尽老天爷偏爱的美物，此时张弛自如地反攻逗弄着她的手，仿佛是猫戏老鼠，逗着她，诱惑着她。
　　她气得不动了，瞪着他。他一笑，微抬起自己的身子，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自己想亲她很久了，她从转角处出现时，自己心里就突突地，就想这么干，其实不仅想亲她的手，太想……
　　此时也只能亲她的手，他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才放开她，眼睛亮亮地含笑看着她。天，她一直知道，从好多年前就知道，他有一双多么好看的眼睛，那么好看，只是那时候，里面盛着清澈和倔强的孩童气，如今，里面多了很多内容，深邃如海，自己看不分清，也不再想去深究。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顿住，忍不住都笑了。去年，两人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再见面也是如此。
　　“你说，”
　　“你说——”
　　又同时开口。苏樱索性闭嘴了。用手指点了点，示意他说。
　　“我……你……这么久没见面，你……就不会想……起，我么？”他问，盯着她，他一直想当面问她这句话，那样她就不能装作没听见不回答。
　　“我……喝水，不，来，喝酒，我敬你！”
　　她没装没听见，但又游移。
　　“苏樱！别顾左右而言它，我们是正大光明的男女情侣呢！”
　　最多男女朋友吧，在他嘴里，就……，可是，这也没什么好争执的。
　　“说，想我没？”他执拗地盯着她，这个神态，倒颇像他十来岁的时候。甚至因为少了些婴儿肥，脸型瘦削而带着些许凌厉，也带着诱导。
　　但是，她才不顺着他思路走呢，“成年人了，别这么幼稚。你何时会开工啊？”
　　“你管我那么多，我几年不开工，也养得起你。”
　　她惊愕于他思路的跳跃，“我干嘛要你养？我自己有收入，”而且收入不菲。去年底的考核，将于今年四月份发放，想来应该是可以的……再等一年吧，凑凑应该可以提前将银行贷款还清了。爸爸一直担心银行利息，每次利息政策有调整，就会随之担忧或者高兴。赶紧还清了省得他担忧，也省得他老是想多带些课就为了多增加收入。
　　“好，我知道你收入高，搞金融，搞投资嘛……那你养我吧，我不想再去拍戏，或者录节目了，谣言也多，烦恼也多。”他盯着她，看她对他的话如何反应。重点是“谣言也多”，他加重了语气。
　　咦，为什么两人会讨论到谁养活谁的话题？偏题了！
　　“别开玩笑了，你是亿万少年少女的偶像，你要对他们负责，要为他们树立好的榜样，别任性地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她竭力语重心长。
　　“那你，也不要受那些谣言的影响哦，那些无良公众号，都是瞎说的，我，张一川，现在是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站在你的面前，只属于你——苏樱！”
　　苏樱吓了一跳，这就言重了，言太重了，哪就到这一步？自己还想脱身呢！
　　“喝酒，喝酒，”她自己喝了一大口，因为失神，自己把自己呛了，剧烈咳嗽起来。
　　他站起来，要走过来帮她抚背，她慌忙摇手，示意他坐下。
　　两人搞得动静有点大，服务生过来，送来两条新毛巾，又隐身了。
　　屏息静气后，她才回看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神，难道这就是演员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深邃，如果给个近景或者特写，那就可以一直走进里面去了，粉丝又要“哇塞，这演技也太好了吧？封神了吧？”
　　她稳住自己，注意，自己可是比他年长几岁，谈判桌上要掌握主动权，愈加语重心长：
　　“张一川同学，知道吗，人字两笔：一笔前进，一笔后退；一笔奋发，一笔颓废！你是少年少女们的偶像，肩负引导他们走正道的责任，要有自己的见解和坚持，认准的事情必定全力以赴地去做到最好，要发扬将热爱做到极致的工匠精神，方对得起热爱你的人的信任、对得起社会赋予你的认可和荣耀。至于其他则都是小事……”
　　“不用你教，我已很成年了，我知道！作为舞者，我会努力将技能修到专业级别；作为演员，我会用一部部作品来为自己正名。作为其他领域的代言人和引路者，我会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做一个敬业的工匠，让自己配得上那些热度和流量……但所有这些，并不妨碍我去爱我心爱的人。”
　　“好了，喝酒，喝酒……”苏樱想，不知何时，他一个屁孩，成长得如此伶牙利嘴，头头是道了。
　　不再说话，周围也挺安静，唯有背景音乐，在缓缓流淌，是“冰雪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