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橙黄橘绿时》沐童

46、不行 2

　　两人约在妇婴院的门口碰头，张一川是在医院大门口下的车，见到张一川的时候，原本自己心情紧张的苏樱却被整笑了，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宽松的短袖圆领T恤，T恤前面印着“一箭穿心”的图案，下身穿浅蓝泛白破洞牛仔裤，一个膝盖若隐若现露出来，一双白色板鞋，整个穿着极其低调，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配饰，显然本是想不让人注意的，所以还带了一顶藏青色棒球帽，帽檐还是加长的，套了一个黑色口罩，因为脸小，所以几乎把整个脸都捂住了。就是这个大口罩，加上身姿挺拔步伐矫健大步流星过来的架势，反而欲盖弥彰，让周围人都注意到了他，纷纷侧目或者回头看他。
　　见惯大场面的他这回特别不自在，左右逡巡了几眼，一把拖住苏樱，急急往里走。“哎哎，这边这边，”苏樱提前来了一会，取了号，已经先行侦察过路线了。
　　两人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候诊，局促着，各看各的手机，互不交流，避免尴尬。
　　其实两人本来也不算很熟。

　　护士喊到他们的号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窜到诊室门口，让过从里面出来的人，挤进门。
　　老专家眼睛还盯着电脑，并没看他们，程式化地发问，“你们，什么情况，先说说。”
　　什么情况？两人对视一眼，赶紧相互避开。苏樱：“医生，我们，是来咨询做试管婴儿的。”
　　“可以。你们有之前的检查报告吗？先给我看看，如果可用，就不用重复做。”
　　“没，还没有。”苏樱的声音有点小。
　　“嗯？”老专家从电脑前转过半个头来。“哦，你多大？28岁？还小嘛，没有做过检查，那试过多久不能正常怀孕了？有什么遗传性疾病吗？”苏樱还来不及回答，老专家又更转过头看向张一川，
　　“你呢？口罩可以摘了——看起来很年轻嘛，是无精症？还是活力不够？还是□□不硬？”
　　被老专家的眼光看得汗毛直竖的张一川，咬牙：“没，没这个毛病。”
　　“检查过了吗？报告拿来我看。”
　　“这个——”
　　“那是你的问题？你们年纪轻，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有时候放松了，反而容易自然受孕。
　　“你们，频率怎么样？”
　　“啊？”
　　“啊？”
　　“问你们性生活频率！隔多久一次？还有，每次持续多长时间……”专家对于这两人什么都答不上来甚为不满，提高了点声音，腔调也从和蔼转为严厉起来。
　　两人全部汗涔涔，诊室里的空调很强劲，可是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跟课堂上答不出问题来的两个差生一样，心虚、惭愧、脑子转不过来，头晕腿打颤。
　　可是在老专家这儿，这两个基础差而不自知还不努力用功的差生，占用了宝贵的医疗资源，跟他在这儿磨时间，他的号很珍贵的好嘛，网上都是抢的，现场都不停有相熟的医生带人来加号，总是忙得他上午的看诊时间常常要拖到下午一点。
　　“你们不要浪费时间好嘛，外面这么多人！那这样，我先开单，你们一起做检查，各项指标都……”
　　“主任！主任，我们，我们想直接做试管……”苏樱话还未说完，张一川一把拖住她，
　　“医生，对不起，我们，还是再，多做做努力，争取自然怀……上。”
　　他说完，对专家微微一躬身，捉着她手拖去门口。
　　“哎，哎，那你们要不要先做个检查啊？”老专家看着这两人慌慌张张捉急地往外走，又反省是不是自己太严厉了，吓坏了这对年轻夫妇。不孕这个问题，虽然现在社会上也不少，可是在世俗眼里，还是不太能宣之于口，伤自尊啊。
　　“别走！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还没看呢，哎，哎……”

　　两人逃难一般冲出问诊大楼，躲到拐角的角落里，张一川放开苏樱的手，苏樱直喘粗气。
　　没有做足做好功课，果然不行。真是一场乌龙了！
　　“我……”两人同时开口。
　　“你！”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尴尬，索性都闭上了嘴。
　　过了会儿，苏樱才嗫嗫地说，“对不起。”
　　其实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之前没有考虑到，她刚才等他的时候，看到一对一对夫妻成双入对地进出，才想起自己是未婚的人，有没有资格做试管这个问题，匆忙间百度了下，说国内的法律上，是不允许的，做的时候，要提供结婚证，所以如果单身人要做试管，一般是到国外去做，当然，国内也还是会有些灰色地带，可以想办法完成这件事。又看到网上有人呼吁，针对国内现在人口结构老龄化而年轻人有许多不愿意生育、甚至不愿意结婚，从而导致出生率逐年降低的现状，倡导法律变通，可以允许未婚女士做试管婴儿，既帮助社会缓解人口结构问题，又能满足他们爱自由不愿受束缚但能满足母性的需求……
　　所以结论呢？自己还没来得及做更多搜索，张一川就到了，然后……
　　“没事。”张一川沉着脸，想来也是，他一个“体育生”，年轻得很，健康着呢，却被人老医生问了这些“行不行”的问题，够狼狈。
　　看着他板着脸，一脸不爽的样子，回想他刚才那个狼狈模样，苏樱忍不住要笑起来。
　　“你还笑！”他有点生气了，自己也想到了刚才的情形，也知道她笑什么，“你自己刚才又好到哪里去了！”他怼他，自己突然也想笑。
　　“好吧好吧，你口罩赶紧戴好。我们分开走，再联系。”苏樱看着周围已经有几人看过来，还是是他太亮眼了，哪怕今天穿着普通也没有戴那些BLING BLING的首饰，还是星光熠熠招人注目啊。
　　旁边这幢楼是普通门诊大楼，来往人更多，有年轻女孩端着手机对他俩拍照，当然是要拍他，自己得赶紧离开他远一点，别再拍到自己。
　　张一川醒悟，“好、好，分开走，再见！”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匆匆地走了，逃离！
　　慌乱、尴尬、甚至恼怒，是自己这时候的心情。
　　自己脑子被雷劈了，才会答应她这么荒唐的要求。自己那晚和几个朋友喝了点酒，和老方在包厢阳台上私聊时，老方打着酒嗝跟自己说了被苏樱拒绝了几次这件事，自己回到住处发信给她，是为了老方的托付，更为了她的未来考虑吧。
　　她的心结，自己知道，看她的状态，知道她还没有完全走出阴影。但是生活总得走下去吧，她这么年轻，应该享受该有的青春和美好才是。听说，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下一段新感情，也许这里可以套用一下，如果老方能和她在一起，对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是不错的吧，老方人真不错，大方、大度，性格温和，也有点才气，是个好对象，恩，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无论从教育背景、样貌、脾性来说，相比自己这种的，要更吧有优势，自己连个起码文凭都没有……
　　自己是真心想帮下老方，也想帮下苏樱，她好了，所有人都会欣慰吧！但没想到她居然完全拒绝老方，一点机会也不给，并跟自己提出了这种要求，还要出钱向自己买…… 我草！老子是什么人？缺钱吗？这种东西能卖吗！而且但凡男人，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了好么！

　　转头四处看看，自己身处的是一条小支马路，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怎么匆忙中跑到这里了……不知她怎么回去？
　　发了个定位给善哥，自己把口罩边按紧了下，在路边踢着小石子继续想事：
　　自己当时怎么会答应了她的？现在想来有点莫名其妙：起初非常诧异，感觉她是不是在搞笑？逗着玩吗？鬼使神差地，自己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居然胡乱答应了她！然后她紧跟着问价钱了，自己还玩笑地回了个价格…… 后来觉察到她是认真的，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应了就应了吧，也没什么，自己也亏不了什么，就当帮人一个忙。对这种新事物，自己充满好奇。海外应该这种事很多吧？其实本来是没什么，只是因为对象是她，觉得有点尴尬；而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她，他才懒得回应呢，否则难道自己真的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