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通讯录》一鹿笑

4、第 4 章

　　悬崖之上。

　　异神初次化为人形，对力量的操控并不熟练，他方才只是模仿这地上尸体的外貌，混入天道苍生之中，借此躲过天道惩罚。
　　他蹲下来，手指摸上九世子冰冷脏污的额头。一点黑光在他指尖亮起，接触到九世子的皮肤，读取他的记忆。
　　“九......九夙。”片刻之后，异神收回手指，言行，外貌，已更加完善。
　　“钩，吾，山。”他薄薄的嘴唇开合，咀嚼着这几个词语，“饕餮。”
　　异神缓缓转动头颅，看向悬崖另一边的树中，眼瞳中漆黑一片，唤道：“江汤。”
　　这一声呼唤，宛如九世子在叫他。
　　江汤躲在树后面，心跳如擂鼓。他参军多年，经历过生与死，凶狠的搏斗，一点也不曾畏惧。
　　但是前提是，对手都是人，不是鬼。
　　人有力竭之时，鬼神......他怕，并且敬畏。
　　方才这黑雾化成的鬼，勾走女孩的那一手莫名力量，让他害怕至今，不敢妄动。生怕自己露出个头尾，也被勾去悬崖之下，死得不明不白。
　　“江统领。”
　　再次被唤名字，江汤鼓起勇气，颤抖着双脚，终于走出树后。慢慢走到距离异神十米远的地方，不敢擅动。
　　异神淡淡地说：“抬起头。”
　　江汤艰难的抬头，听到自己脖颈僵硬发出的咔咔声。
　　异神的漆黑眼瞳变化成黑白分明的瞳孔，颇像个披着美人皮子的鬼魅，这鬼魅身上总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压迫感，看得时间越长，人便越不能保持理智。
　　江汤慌张地低下头，只听见冷硬的声音自风中灌入耳朵。
　　“埋了他，从今以后，我就是厌火国九世子，相九夙。”
　　江汤僵硬地行礼，大脑一片空白说：“诺。”
　　==
　　黑夜，江汤卖力地一铲子一铲子挖土，亲自埋葬九世子和阿努的尸身。
　　然后跟队伍里在树林从天黑等到天亮的部下解释：鬼巫受王上召唤先走一步，鬼巫向来神出鬼没，大家都怵他，走了大家反而更轻松。
　　至于裸.奔的新任九世子，因为这位似乎并没有多少羞耻心，直接跟着他走到队伍里，让大家大吃一惊。而江汤也不敢多讲，他是这么解释的：王宗贵族的癖好，咱们老百姓不懂，你也别问。
　　接着他将原来的九世子身旁侍从调走，借口为他好，去和部下们历练一番。部下们早看九世子两个事唧唧的主仆不爽，搭着瑟瑟发抖的小侍从肩膀，狞笑着带走。
　　这一切做完。江汤端着两碟饭菜，进了马车里。

　　新任九世子，一直安静地待在马车中。
　　九夙闭目养神。
　　江汤说：“您如果不吃饭，外面会起疑的。回到厌火国，王上看见，也会说。”
　　九夙待在马车中的这几天，修炼得神魂归位，总之很有个人样。
　　并且比之前的九世子更像个人样。
　　江汤也不能说是好是坏。只是一心盼望着别再横生意外，安稳回到厌火国，交个差。
　　他只认为眼前这是突生的异相，伴随凶神饕餮而出的野鬼，虽然把那女孩拖出悬崖，但毕竟，有鬼巫珠玉在前，他的行为反而不那么恐怖了。
　　而且近日观察，似乎还是能沟通的，既然能沟通，也许劝一劝，还能唱一唱九世子生还的戏码。
　　车厢里门窗紧闭，宛如黑夜，九夙披暗火云纹黑袍，长发散下，整个人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是谁？”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江汤绞尽脑汁。
　　“他，他也就是你的外貌，九世子。”
　　“不，她。”
　　“还有一个女孩，是她。她是饕餮，你们两，是在一个地方......”江汤努力思索合适的词语，“一个地方跑出来的。”
　　九夙沉默片刻：“去巫山。”
　　江汤又疑惑：“去巫山做什么？”
　　巫山是传说中的山，十巫旧址，地图上都找不见。
　　九夙：“找，天髓珠。”
　　江汤满脸为难，还想再劝一劝，他看向九夙的眼睛，妄图用真诚打动眼前的妖鬼之物。
　　刚刚一张口，他瞳孔扩散，脑袋轰然一声陷入一片空白，内心一片空，无念无生。身体却瞬间如坠冰窖，痴呆好一会，突然大笑癫狂，冲出马车门去。
　　马车还在行进中，江汤冲出来，大声呼喊，猿形必露，仿若返祖，又跳下马车向树林深处拼命奔跑而去，一边奔跑一边撕扯自己衣服。
　　车夫被江汤吓了一跳，急忙勒马。众部下们纷纷对视一眼，赶紧骑马包抄树林，追上奔跑的江汤。
　　江汤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抓到时，身上已被自己抓挠得没有一块完整布料。
　　队里纷纷泛起嘀咕：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先是鬼巫离队，又是九世子裸奔，九世子奔完江统领奔。
　　看来要尽快行军，离开这块地方，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因这一出，暂时原地驻扎，在空地上支起帐篷，燃起火堆。
　　周副统领忧愁地拨弄火堆，让火燃烧得更旺盛一些。江汤披着斗篷，蜷缩在火堆旁，捧着汤碗，脸色煞白。
　　“再有十日左右，便能回厌火了。”
　　江汤：“不，去巫山。”
　　“回厌火有利于你......”
　　“去巫山！”
　　周副统领脸上的忧愁加深，他与江汤是多年好友关系，深知他现在脑袋不正常，不能受到刺激，只能顺着他讲话，不由得沉默的叹了口气：“只要九世子没意见......”
　　江汤浑身抖了一下，偷偷用余光看向那森严如在黑夜中蛰伏的铁堡垒。在刚才那短短一瞬，又仿佛千年漫长的时间里，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什么，“经历”什么，不可言说，不可意会，不可再念。
　　江汤身心都受到莫大摧残。
　　而对方，仅仅只是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
　　江汤打了个哆嗦。
　　“他不会有意见的，而且本来带九世子出来历练，就是我们的任务。”
　　周副统领：“行吧，启程巫山，诶，你知道巫山在哪吗？”
　　江汤：“听九世子的。”
　　周副统领偷眼看了一下，江汤正在魂不守舍地拉斗篷边，把自己包裹得更紧。
　　这一趟出来，一个诡异的跑丢了，一个傻的闭门不出，一个疯的要去找传说中的巫山。
　　周副统领感到任重道远，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就压在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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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鞭之声破空，姒泽幽幽转醒，听到耳边有说话声音，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而是放缓呼吸，装作还在昏迷中。
　　她掀起眼皮，眯起一条缝偷偷看了一眼，有几个人围着她，不远处有十几辆马车，上面堆放许多箱子。
　　用余光看到后面一辆马车上有一座小山一样的动物，应该是七七，身体有起伏，还活着。
　　她们从空中坠下，但没死。
　　姒泽躺在一个木台子上面，这台子像是临时搭建起来，躺在上面十分不稳当，左手边摆放一只鸡，右手边摆放一只鸭，还在活蹦乱跳，嘎嘎直叫。
　　一群人走上来，姒泽赶紧闭上双眼。
　　谁知他们围着台子便不动了，只听得到许多诚心祈祷的声音，整齐划一，宛如喊口号。
　　姒泽：“......”
　　商队主人张开双臂，对她呼唤：“向凶神穷奇大人，献上珍贵的祭品，只要您回应我们的期待，这个纯洁的少女便属于您！”
　　姒泽：悟了
　　这是一场祭祀，她是祭品。
　　当了这么多年巫师，一直都是在祭台下。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我上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召唤哪个倒霉神灵。
　　鸡鸭是低规格祭品，勉强达标。
　　虽然她提倡人道主义，但是人牲是远古最高规格祭品，这一低一高混搭。现在的人们都这么不拘一格么......
　　商队主人从狂热中醒过神，察觉到她的叹气与呼吸起伏。疑惑：“这女孩怎么还在动？”
　　姒泽躺在硬木板上也难受，不装了，坐起身。向他们问好。
　　商队主人扭头对身后的巫医说：“不是让你撒麻痹药吗？”
　　巫医也奇怪，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用量应当是合适的。可能是这女孩的耐药性特别强吧，也就比他预计的早醒了那么两三个时辰。
　　祭祀正在举行，他不便多说什么打扰这神圣的仪式。直接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最后一点麻痹药粉给那头硕大羽兽用完了，他要采用最原始的方法让这女孩再次睡过去。
　　姒泽眨巴着一双小鹿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钳住巫医的手，在他吱哇乱叫中抢走石块，冷静地用石块抵着巫医的脖子，让商队主人以及愤怒围过来的众人离她远一点。
　　商队主人：“你敢！”
　　姒泽微微一笑，面不改色拿起石头，拍在巫医脑袋上，鲜血渐在她姣好的脸上。
　　她在山海群兽中跟随巫族长老们生存学习多年，学的不是制衡帝王之术，也不是宫斗人流之术，而是丛林法则。
　　当一群兽聚集在一起，如何迅速分出老大：最狠最强的那个。
　　巫医吃痛惊呼：“你们别过来，她真敢！”
　　巫师地位崇高，分为巫、卜、医。巫医专攻医术，行医救人，地位极高。
　　商队启程，一般会祈求一名巫医随行庇佑。如果这一趟巫医受伤，往后再也没有巫师肯跟随他们商队，损失极大！
　　商队的人们愤怒的将姒泽包围起来，又忌惮她伤害巫医，不敢妄自动手。
　　姒泽在层层包围中举步维艰，她往装七七的那一辆马车上看了一眼，七七未醒。
　　她虽然有巫术傍身，但是巫术威力太大，一出手，寻常人非死既伤，愧对良心，所以不到生死关头，不会使用巫术。
　　商队主人：“你有什么要求，你提，能满足的我们满足你。”
　　姒泽摇摇头：“我不仅没有要求，我还满足你们的要求。”
　　这是真够奇怪的，商队主人愤怒的听着。
　　“如你们所见，我也是巫师，刚才在昏迷中听到你们要召唤凶神穷奇，我可以帮你们。”
　　姒泽还是刚刚从钩吾山底出来的打扮：一身兽皮衣裙，颈间带着玉石筋绳吊坠，细小而洁白的兽牙作耳饰。额头上一竖暗红色的纹。
　　商队主人细看之下，也许，可能，她有那么点巫师的意思。他听说，厉害的巫师总是不修边幅，或是打扮奇异。
　　“你怎么证明！”
　　姒泽四十五度角仰起玉颈，食指与大拇指圈起，仰天吹一声哨，顷刻间树林中跃起鸟兽飞翔，走兽惊动，围着他们在天空转圈。
　　众人惊服，商队主人兴奋地搓搓手，无本买卖最为划算。而且姒泽既然跳祭祀舞，那么必然要放开巫医，倒时可趁机上前救回巫医。
　　他慷慨的上前挥退众人，为她让出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