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焚骨化春

10、第十章

　　10.
　　天亮的时候温度很低、很凉，李洸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警局出来，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回到家忽然觉得很累很困，一下没撑住就睡着了，睡了两天。
　　醒来的时候他看着自己脏乱差的狗窝，伸手抓了抓头发，突然奇想的想要打扫卫生。
　　洗床垫的时候，他把上铺的床垫拎下来，扯出里面的棉花芯，然后当啷一声脆响，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低头，看见是一枚一块钱硬币。
　　李洸愣了愣，随后猛地抖了抖床单。
　　紧接着……当啷、当啷、当啷……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钱，数不清的纸钞与硬币散落一地，一块、五块、十块、二十……一百……
　　他怔了怔，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脚底踉跄一下，他跌坐在床沿。
　　随后，李洸抬手捂住脸，忍不住笑了。
　　笑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眼角湿润，泪流了满手。

　　这一年过得非常奇怪。
　　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似乎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稀里糊涂的。
　　李洸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记得小光。
　　就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叫小光的人出现过。
　　巷口小杂货店的老板邵叔不记得自己曾经招过工，招过一个叫小光的人。
　　对面楼的陈姐不记得有个叫小光的人给她送过烤玉米，她只记得那人是李洸。
　　送货公司的老板挠挠头说李洸辞了工就再也没来过了，怎么可能推荐过人来呢？
　　但小光的气息又留存于这条小巷，时时刻刻不在提醒李洸他的存在。
　　他留下的衣服，他捡来的小玩意儿，他不喜欢的月饼，他的被子，他的枕头，他的床……
　　还有他藏在床垫里的那些纸币。
　　那些他留存于世间的记忆。
　　可是啊，除了李洸，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存在。
　　就连身份证与户口本都不会留下，那些印着他名字都印记都像泡沫一般灰飞烟灭。

　　于是从此……李洸的生活似乎归于平静，又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年……

　　有天夜里，李洸下班回家。
　　他不想那么快回家，因为他不知道那么快回家有什么意义。
　　本来就下班晚了，那就晚吧。李洸想着，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后传来喘息声与响动，他被人撞了一下 ，有些烦闷，转头想看是谁那么不长眼，结果对上了一双同样带着敌意与郁闷的眼睛。
　　狗狗眼，身上的旧伤新伤，左臂上流着的血，毛燥枯黄的头发。
　　灰色老头衫，黑色大裤衩。
　　余光往下一瞥，哦，这回倒是穿了鞋。
　　那人对上李洸视线时，不大愉快似的皱了下眉。
　　李洸愣了愣，还来不及说什么，余光瞥见有人挥着棍子朝这边冲来，他下意识伸手将眼前跑过的人拽向身后，随即抬腿给了那人一脚……

　　李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似乎带着那个人跑了，跑出了那条巷子，跑了很久很久，然后跑回了家。
　　他给那人包扎左臂的伤口，怕那人晚上睡得不踏实翻下床压到伤，便让那人睡在了下铺。

　　第二天李洸醒来，迷迷糊糊中猛地意识到什么，他探头往下铺看。
　　下铺是空的。
　　李洸愣了愣，慌慌张张从上铺跳下来跑到门外。
　　刚打开门，门角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地上放着两张饼，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
　　还是热的。
　　而那个人听到声音，刚转身准备走又转回了头，和李洸大眼瞪小眼。
　　李洸怔了怔，随后忍不住笑了。
　　那人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你笑什么?”
　　李洸说：“没事。”
　　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心里忽然很安心，他说：“小狗。”

　　小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