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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醉生、梦死 ...

  •   “谁?”入夜时分,窗外忽现人影婆娑,纤瑶一声娇喝,已握紧了手中短剑,纵身飞出了烟雨小楼。
      一人长立于月下,一袭纯黑风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纤瑶淡淡展颜。
      “苏念樵!”纤瑶一见是他,不禁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跑着冲进了念樵怀中,抱紧了不肯松手。
      那声音震天动地,惊动了屋内两人,语瑟扶着小镜,此刻也行至门前,见了苏念樵回来,都是喜极而泣。
      念樵却单单行至语瑟面前,执起她手道:“忽然想喝你亲酿的醉颜红。”
      语瑟便也一笑,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般,携手而去。
      一时小镜望着愣住的纤瑶,走上前去笑她道:“怎么呆了?”
      纤瑶却是摸了摸心口道:“你们都说他是个如玉之人,我还笑他整日灰头土脸,今日一见,果真帅得不像话。”
      小镜却噗嗤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伤心太过,想着要怎么安抚呢。”
      “鄢姐姐神仙一般的人,我见她第一眼便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定数的,”纤瑶叹一口气,却又拉住小镜,眼珠子一骨碌,“不如我们去偷听他们讲情话,怎么样?”
      “正有此意呢。”小镜笑得诡黠,便牵了纤瑶的手一路摸索至窗下,都不动了。

      屋内语瑟亲手烫了酒,念樵也不见外,举杯都是一饮而尽。良久才道:“早知今日,何苦浪费了咱们十年?”
      “你回来便好,其余的,我都不求。”语瑟难得露出温柔神色,这样说话,更是从不曾有。
      “你怎知我一定回来?”
      “你对我说过,无论何时,你都会在,”语瑟头一偏,笑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念樵听了,便也跟着笑了。
      窗外纤瑶望着小镜,小镜便只好附耳过去:“这话说的是,人不讲信用怎么可以呢?”
      纤瑶点头,二人便继续专注听他俩说话。
      “又是孔圣人的话,说来咱们三人从小长到大,论文采,谁也及不上你之一二,”念樵一面喝酒,一面抬头看着语瑟,“说来我好像忘了,这两句后面几句,是什么来着?”
      话音未落,语瑟烫酒的手指忽然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你不记得了,我来告诉你,”念樵手执酒杯,似是略有微醺,“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这两句联在一起便是说,人若言而无信,便如大车无輗, 小车无軏, 它靠什么行走呢?”
      语瑟放下酒壶,定定望着念樵。
      “何谓輗、軏?乃是车上置于辕前端与车横木衔接处的销钉。你猜,车上横梁若不以销钉相固,怎么负重?”
      语瑟不回答,又摇摇头。
      “他们很聪明啊,用粗绳捆绑,只是并不牢固,时常松脱,散一车石头,要扣劳工一天的粥米。”回想出开封城那一天所见,念樵心中又是一痛,“黄河水灾,两岸百姓无处栖身,我路过时,曾见一棵大树攀援了六十余人。有一名妇人,一手抱着幼子,一手牵着耕牛,俱被淹死,更惨的是,直至她死后被人发现,竟仍牢牢不肯松手。”
      “别说了,念樵,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鄢儿,你知我从来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可此情此景,我却不得不问,百万两黄金不翼而飞,你置黄河两岸遍地饥民于何处?”
      鄢语瑟身形摇摇晃晃,似是再也撑不下去,终于瘫在了地上,而苏念樵俯下身去扣住她双肩:“为什么?鄢儿,你自幼最聪明,最善良,你为了什么要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为想他,为见他,”语瑟此刻只有苦笑,只能苦笑,“十年了,谁知我心中所想?诸神在上,谁定生死?谁解相思?谁解相思!”
      “你恨他不来见你?”
      “不错,我恨,我也念,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个办法。也许都是天意,起初我在街上无意偶遇何伤南,认出了他,想着缉拿他归案,或者就能见到秋大哥了,可是那何伤南为求保命,供出了萧敬初的秘密以作交换,那一刻我便知道,与其放下所有自尊抱着微弱的愿望去见他,不如放手一搏,若此事真的成了,他便要屈尊降贵前来寻我。是我太傻,我设计好了所有暗喻,以求他一路寻到我这儿,然而我并不知道沐景兰老夫人会托你暗访,竟也插手了进来。更因你去了开封,错过了每年九月初九的相约之日,我在小街桥上等了你一天一夜,一抚脸颊才知冷风入骨,泪都化作千般刀锋,针刺般痛,才知不见你,原来竟有这样苦。念樵,十年了,十年,为何你始终不提一个情字,直到我俩再也回不了头?”
      “鄢儿……”
      “我开始破坏那些暗喻,甚至不惜杀死曲非陵与何伤南,可是我却比你慢了一步找到那封信,你们以为有人得到消息才杀人灭口,却不知我步步都在你们之前。可笑我自以为算计了所有人,到头来却落得满盘皆输。念樵,若早一天我明白自己心意,便不会如此万劫不复,你救救我吧,才与你心意相通,这便走到了末路,我不甘心,不能甘心……”
      “路边皆死骨,陋室岌可危,如今半壁江山已是水深火热,就算从此我与你抛下一切避走世外,又有什么面目在百年之后去见地下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谁为你一腔深情赎罪?你,我,还是他?鄢儿,去自首吧,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不,我不服输,”鄢语瑟忽而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你们没找到那些黄金,你们没有证据。”
      苏念樵闻声皱眉,伸手取过了桌上那一支名唤美人瓢的酒壶来,“念樵如不在此,从不饮酒。你这一壶,恰好够我三分醉,而今年,我却没醉,可见这酒壶,早已并不如初时那般清醇了。”
      说罢,放手任由酒壶自半空跌落,哗啦一声,已是满地碎片,而在那碎片之中,却有一枚三分高的金饼子嵌于底托之上,澄黄晶亮,正是失踪已久的赈银没错。
      “这只不过是你的试验品,萧敬初被停职遣回洛阳,只带了一辆马车几个仆从,因此他为你带回的黄金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何伤南砍了那些桦木,都削成了车横木,却并不是普通的横木,而是一大一小,大的是回字空心,小的是口字实心,大小嵌在一处,严丝合缝。起初进京运送黄金的青山镖局拉着这种特殊制成的镖车而去,在开封大宴时,趁着月黑风高人人酒醉意识皆不清醒,将口字横木抽出,以相同形状的黄金填补,因黄金质地远远硬过木材,木质销钉根本无法钉入黄金,所以为不引人注目,一开始那些镖车便没有销钉,而是用粗绳捆绑,而那些抽出的木材如何掩人耳目?一场看似节外生枝的大火便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鄢儿,你没有最后的筹码……”
      “怎么没有?”语瑟听完他说话,却兀自笑了,双手兜于袖中,却如光电火石般抽出一枚几乎不能眼见的袖刀来,一抖手腕三分用力,刺入念樵胸口,鲜血霎那蔓延而出,念樵似是良久才觉疼痛,却没出声,只是淡淡一笑,将语瑟拥入怀中。
      而窗外纤瑶与小镜却一齐尖叫起来,纤瑶握紧短剑就要飞身相迎,却见语瑟抽出了袖刀,回眸嫣然一笑,双手握紧,毫不迟疑刺入自己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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