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15、未知君心苦，早已种相思（下）

　　半晌，两个人终于推门进来。清月跟在霜烟后面，眸中黯淡了几分，脸色也微微发白。霜烟依旧面色清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我问清月：“到底怎么样？”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只是静静看着我不说话，眼中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霜烟坐到桌边，从竹篓中取出笔墨宣纸，终于开口：“这是一种罕见毒草的汁液所配制的奇毒，原产于西域鬼方国，是鬼方的皇朝之毒，名叫剑伊兰。”
　　我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这……怎么会？”
　　他提笔在纸上写着，又说：“据我所知，这种毒在我大顺境内只存于两处。”
　　“哪两处？”
　　他眸光又深又亮，说：“一是皇宫大内的太医院，二十年前鬼方国对我朝示好，这种毒作为礼品被献给先帝宣安皇帝。只是这种毒毒性诡谲难测，先帝便下旨将此毒密封在太医院内供研究之用。二是宣州慕容氏，慕容氏先祖鲜卑慕容为鬼方的一个部落，归顺我朝时将毒秘密带入大顺。”他复扫我一眼，半嘲笑半讥讽道：“这位李姑娘，你家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
　　我惊得掩住了嘴，连呼吸都困难了，清月亦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神看着我：“你确定，伤你的真的是流匪？”
　　我呆呆地摇着头，艰难地说：“我以为是流匪……他们蒙着面，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要对付我的若不是宣州慕容氏，那便果然是宫里的人么？想到上次生辰宴上被人刺杀，那种孤身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绝望无助再次向我袭来。我心里如同被百虫噬咬，痛到无力呼吸，我将脸埋在手间，泪水便顺着指缝滴在被子上。
　　半晌，熟悉的清香柔柔地将我包围，我被清月搂进怀里，他的怀抱清新温暖，如同一方净土让我感到无比安心。泪水沾上他月白色的袍子，宛若月晕般淡淡蕴开去。“别怕，别怕……”他轻声在我耳边呢喃，就好象他救起我的那次，青梅酒一般的声音让我每寸肌肤都陶醉了。
　　霜烟搁下笔似在叹息，冷声道：“我先开一贴药方，配以每日施针，去她体内六分毒性。待她其他伤复原后，我再为她去剩余四分毒，只是需要一种奇特的药引。”
　　“什么药引？”
　　“云中城内夏侯老宅石阶上的百年青苔。”
　　云中……我紧紧攥住清月的衣角。
　　开罢药方，霜烟便为我施针。我擦干泪水，安静地躺下。床边，清月轻轻握着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温暖了我冰冷的手，也温暖了我的心。
　　霜烟看着我们交握的双手，嘴角微微抽动，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日吃罢药，我躺在床上假寐。有人推门进来，我睁开眼睛看，原来是清月来了。他将两本书放在桌上，微微笑着对我说：“闲得发慌的话，就读些书吧。”
　　他真是了解我的心意，我日日闷在这屋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想看书都想疯了。我兴奋地说：“太好了！早就想读书了。这两本是什么书？”
　　清月推开窗户，阳光便立刻雀跃进室内。他把两本书递给我，在床边坐下道：“是《左传》。”
　　我接过书道：“《左传》我以前在家中读过一些，可是没能完成，正好趁养病的这个时候把它读完。”
　　清月目光清亮，带着赞叹道：“我很少听说有女儿家读《左传》的，锦华，你果然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以前父亲不让我读《左传》，说是姑娘家不该读这些，读一些吟风弄月的诗词便好。可我就是想读，他不让我读我就是读，《史记》、《战国策》这些我早就已经通读了，我甚至还偷偷读过武经七书里的《孙子兵法》。
　　“清月，我叔父有消息了吗？”
　　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嘴角微微地牵动了一下，默默地凝望我，好像要把我看透一样。他摇摇头，说：“现在还没打听到。我去过发现你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找到。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找的。”
　　我垂眸，黯然地捏着书的一角。
　　“你……有什么打算？我记得你说，你本来想去夏州投奔你外祖父的。”他的眼中亦闪过一丝黯淡，好像比以前多了许多内容。只一瞬，又恢复了以往的轻云和风。
　　我的心里顿时千头万绪，此去夏州路途遥远，我是不可能去了。那么我便该去云中找云飞扬。可是清月突然之间提起这个，该不是他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吧？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家中遭遇变故，现在又有人追杀我，夏州路途遥远，我怕会再遇到什么变数。如果我要去夏州，你会送我去吗？”
　　他呵呵笑了起来，梨涡淡淡地绽开，目光温柔地射向我：“我本就四处游荡，正想去夏州开开眼界呢。我当一回护花使者也不妨，以我的身手，再加上乔装，肯定不会有差错。”
　　我暗中舒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那便有劳了。”
　　他点点头道：“在那之前，你就好好修养身体。你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仇家找到你。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害到你。大师兄的医术乃世间翘楚，你的身体绝对不会有问题。”
　　我望着他俊秀的脸庞，心潮翻涌，喉头微微发涩，一时无言以对。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如此美好的少年。可是清月，若有朝一日，你知道你欺骗了你，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