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136、李文谦番外——情深不寿，前事说休（3）

　　时光总爱把人抛，两年光阴，朝朝暮暮朝朝。

　　为了寻找父皇信中所提到的李氏旧臣，两年来，我几乎跑遍全国各地。
　　杜延顺及其党羽为排除异己，独揽朝纲，便捕风捉影，大肆弹劾与他们政见不一的忠臣良将。
　　父皇总是顺着他的意，该贬黜的便贬黜，该罢官的便罢官。前太尉冯光耀、大司马刘韧、前吏部侍郎朱文涛、云麾将军黄望辉……这些都是铁骨铮铮的耿直栋梁，却都以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贬出京。
　　久而久之，朝中再无人敢对抗杜延顺。
　　只有我心中明白，父皇绝非昏庸无能。他这么做，是想把尽可能多的可用之才留给我。
　　因为匡复李氏江山的重任，将由我一肩挑起。

　　可光有这些人才，远远不够。我需要一张王牌，一张足以动摇杜延顺在百姓心中神圣地位的王牌，那便是龙脉。
　　我知道杜延顺登基后一直在寻找龙脉，我一定要比他先找到。

　　上古时期，大禹将华夏中原划作了九个部分，并且从九大名山大川中取材，筑了一条龙脉。
　　传说得龙脉者得天下。
　　顺太祖李桓胤出生草莽，年少时无意间发现龙脉所在。最后他直捣黄龙，鸩杀周灵帝，得以黄袍加身，君临天下。
　　只要得到龙脉，我便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名不正则言不顺。任他杜延顺再骁勇再威武，也只会成为后世史书的笑柄。

　　赫连愿意帮我打探龙脉的消息。我越来越摸不透他，说他假意，他好像时时处处都在帮助我。说他真心，这些帮助，他却总要我付出代价来换取。
　　我笑问：“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赫连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不紧不慢道：“日后你翦除逆贼，复国登基，我要你立潭媛为皇后。”
　　“不可能。”我拒绝得干脆利落：“我的皇后，只能是绾风。这笔买卖划不来。”
　　他不愠不恼，笑容绝艳无双：“这么说，如果不是皇后，你便会答应？”
　　我盯他一瞬，笑得坦然：“有何不可？后宫三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只要不嫌弃，潭媛公主可任挑一个封号。”

　　纳不纳是一回事，宠不宠又是另一回事。我的心里只容得下绾风，其他女子，再美艳不过是粪土。
　　潭媛钟情二师兄，我不知道赫连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这于我也没什么损失。反之，我还多了一个钳制赫连的工具。
　　说到底，我和他不过是相互利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只要他于我有益，管他真情还是假意。

　　时隔两年，我再次回到京城。旧路重归，物我两非。
　　我在苍亭歇脚，杜延顺的忽然来访让我措手不及。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只身一人前来与我相会。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股噬心蚀骨的恨意流遍四肢百骸，我恨不得一刀结果他的性命。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
　　我压抑满腔的怒火，冷笑问道：“未知大靖皇帝微服来访，所谓何事？”
　　杜延顺一言不发地直直凝望我。不知是不是被恼气冲昏了头脑，我竟然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心痛与愧疚。视线下移，他的手指亦是微微颤抖。
　　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的鄙夷之感越发强烈。他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算什么？炫耀还是怜悯？

　　然而下一刻，我却是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他说，我是他的亲生孩子，绾风才是云妃的女儿。
　　他说，十七年前，是他亲手将我们俩调包。

　　我笑了，仰天大笑。我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的笑话。他简直把我当成三岁孩童一般愚弄。我的父皇是大顺朝第五代国君李宗奕，我的母妃是云氏次女云清瑶。这是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铭刻在心底的铁一般的事实。
　　我若是杜延顺的亲儿子，除非天地合阖，旭日西升，湖海倒流。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杜延顺缓缓讲述了他与云妃、父皇之间的故事。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成为君臣，再到谋划篡位，甚至连宫中刺杀绾风的宫女，他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我。
　　这一番话有如晴天霹雳，劈碎了我这些年坚持的信念。

　　杜延顺一脸悔恨地请求我原谅他，并且让跟他回宫。他说待他百年之后，会把皇位传给我。
　　他要我原谅他，那谁来谅解我？
　　天下人只会以为我贪生怕死，苟且偷生。难道他能向天下人解释，我才是他的亲生骨肉，我才是大靖太子吗？
　　可转念一想，该部署的、该联络的，我都准备妥当。能做的一切我都做了。只要我跟他回宫，我便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届时，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字一字说：“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绾风。”
　　他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于杜延顺而言，绾风不过是一件政治工具。自他登基后，绾风更是时常做出拂逆他的事，他巴不得早点把绾风送走。从前，他为了皇位，不惜用绾风跟赫连做交易。每思及此，我便愈加恨他。

　　我趁夜潜入念月阁，云妃病危，她哭得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这些年，我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可她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赫连说，杜延顺曾经因为绾风私自放走瑜妃的事情，将软禁在念月阁整整两年。
　　心疼、欣喜、愧疚、自责……无数种情绪陈杂心间。我紧紧搂住她，疯狂地吻遍她柔美的双唇，用最原始的方式诉说我对她的思念。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退缩，只是有些措手不及。我很满足，我并不奢望她主动，只要她愿意站在原地，我自然会向她伸出手去。

　　积压许久的情感在一瞬间爆发，忽然之间，我想要更多。
　　可她终究是拒绝了我，狼狈而逃。月光下，她的眸子点缀着晶莹的泪珠，措手不及地躲避我的目光。
　　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忘不了二师兄。绾风是个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一个人，只怕难以改变。
　　但我偏偏不信命，我跟她青梅竹马的深厚情意，还抵不过她跟二师兄相识短短几天吗？
　　我一定要亲手将二师兄从她心底抹去，我要她只能想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