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桥边的少年 ...
-
改编自海明威《桥边的老人》
一个墨绿色头发的少年坐在路旁，呆滞地望著前方，一只手紧紧搂住一只猫。河上搭著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扳著轮辐在帮著推车。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後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踯躅著。但那个少年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麽地点。完成任务後，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是那个老人还在原处。
「你从哪儿来？」我问他。
「从京都来。」他说著，抬头看著我。接著又补上一句：「我负责看管动物。」
「噢。」我有些随意地回答，并没有完全听懂，只是应著。
「唔。」他又说，「你知道的，我只是照料动物而已。但他们非把我赶了出来。」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也不像个管动物的。我瞧著他那被尘土遮掩的清秀面庞，以及那双并不十分有活力，却异常好看的金棕色眼眸，问道：「什麽动物？」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一尘不染。白的。像是刚换上似的。
「唔，两种，一只猫。哝，就是这只。」说著，少年举了举一直紧搂著的动物。
那只猫看起来已经很老了，眼睛和主人的一样失神无光。皮毛已经稀疏了，但仍能看出那是只喜马拉雅种猫。
我凝视著浮桥，眺望远处的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著，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而少年始终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紧张和不安。
「还有一种是什麽？」我又问道。
「一头熊。你知道的，大棕熊。」他大概是很喜欢那头熊吧。提到它，少年很明显地开心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
「一头熊？！那你可真不容易。公的还是母的？」边说边注视著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後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
「确实挺难养的，不过我喜欢。」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问题。
「你只得撇下它了？」看他只抱著那猫，我猜。
「不...是他撇下我了。」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不过随即恢复平静。「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去找他了。」
「噢。」我并没有听明白什麽，只是无意识地找话题说著：「你的政治态度怎样？」
「政治？那跟我没关系。」少年皱了皱眉，显然这个话题对他很没有吸引力。「说实话，如果卡鲁宾没这麽老的话，我是不用担心它的，可那头熊不一样......你说他会怎麽样呢？」
「熊挺聪明的，它应该能照顾好自己，你也不用为它担心。」我安慰他道。
「那倒是，他相当聪明的。」少年的神情又柔软了些。「可是他有时也很糊涂，经常会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只要我不在家。」
「嗯。」我附和著，「动物没人管自然会懒很多。」
「是啊~而且他的口味也很奇特，一日三餐都要吃芥末，害得家里曾有一段时间一直弥漫著那呛死人的味道。」少年的声音竟隐约带了丝欢愉的感觉。
「哦？那还真是奇怪呢。」我说，有些疑惑地打量少年，开始思考他到底是不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少年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但并没有在意，只是接著说：「他总是一天到晚笑著，可是笑得难看死了。我不在，他又要那样笑了，该怎麽办呢？我简直不敢想。」
「唔。」我不打算理会他的奇言怪语，只草草地应付著，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他还喜欢看我穿白衣服，说我那样穿起来像是天使。」有些郑重地捋了捋身上的衣服，将上面的灰尘拍去。
「噢……这儿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说，「如果你勉强还走得动，那边有通向东京的卡车。」
「那边我没有熟人，不过还是谢谢你。」少年茫然地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像是为了说出他心底的不安似的。「我真是恨他撇下我了，明明已经逃出来了...明明当时根本没必要为了卡鲁宾再跑回去的......」说著，少年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将脸埋在猫身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猫咪有些难受地挣扎了下，但少年仍一动不动。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
「唔。」大概有些理解了。不过，远处的河岸那里，已经看不见大车了。「动物也是通人性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要是你歇够了，我得走了。」我催他。「你呢，走吗？」
「谢谢你。」远处传来一阵响声，战争开始了。「你先走吧。」
我甚至能听到飞机由远而近的轰鸣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却听得隐隐约约的一声「周助」。
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他金棕色的眼睛倏地清亮了起来，嘴角也泛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意。
顾不得思考太多，我急急地跑进安全地段。
就听得「轰」地一声巨响。
再回头看，原地已是一片狼籍，但是没有一滴血迹。
少年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我不认为是被炸得尸骨无存了──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会弄脏了他心爱的白衣服了。
这或许就是少年仅有的幸运吧。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桥边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