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夏》田穗穗

31、［31］

　　裴宴的嘴角轻扬，顷刻间便阔步走了过来，阮念的脑袋因为酒精的作用迷迷糊糊的，和谢静宜说了一声叫她先上楼回家去，便慢悠悠地朝着裴宴的方向走。

　　新春，树梢的枝丫上冒出一牙青绿的叶尖，等风吹过来时，幼芽坚定。
　　由来惊喜，阮念顿下脚步，眨了眨眼愣愣地瞧着他：“你怎么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裴宴低头瞧她红扑扑的脸蛋，笑着晃晃手机：“从公司回来路过，想给你过个生日，发了消息，也打了电话，你都没回，按了门铃也没人应，只好在楼下等你。”

　　阮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戳了半天屏幕也不见它亮起，有些尴尬地抬头对上裴宴的视线，愧疚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手机没电了。”

　　注意到她说话时哈出的漂浮在空气中的白色雾气，裴宴扶着她的手肘带她去车上：“上车说吧，外面太冷了。”
　　阮念几分怔忡地点点头，和他一并走着，上了副驾驶后，身体才渐渐暖和起来，她还算清醒，等裴宴坐好后忍不住问：“你不冷吗？站在那里多久了？”
　　“也没多久。”裴宴发动车子，把暖气开着，手指轻轻把出风口往她那边拨着，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外面站着冻了很久：
　　“不冷。”

　　阮念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你可以在车里等我的，我很抱歉，让你在路灯底下挨冻。”
　　裴宴忍不住笑，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干什么呢？我真没等多久，而且我今天开这车你没见过，我怕你回来的时候发现不了我我才站在那儿的，是我自己的考虑，不是你的原因。”
　　阮念没说话，嘴巴抿着看着他，表情很严肃。

　　为了叫她开心一点，裴宴转过头去从副驾驶座的背后的挂钩上取下来一个礼物袋，放到阮念的怀里，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阮念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身上，看着他冷到有些微微泛红的耳垂，她知道裴宴绝对不止像他说的那样站了一会儿那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所以话多了些：
　　“如果你联系不到我，家里又没有开灯的话，你就可以直接走的，现在外面那么冷，你就只穿了件薄外套，万一把自己弄感冒了怎么办，你自己一个人住又没有人照顾你。”

　　裴宴怔了下，意识到她可能是生气了，嘴角的笑意也微微收敛了些，认真解释：
　　“我就是，想参与一下你的生日，你上次说让我没什么事的话不要来找你，我觉得好不容易有个送礼物的机会，就赶过来了，也不知道你今晚会不会回来，就想着在楼下等等，等你回我消息以后再走也不晚。”

　　听到这话，阮念也不由得愣住，她似乎是忘了曾经和裴宴说过这样的话，这下想起来，倒真能明白一点他的心情，没应这些话，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袋子，张口的地方能看到一个黑色的盒子，她没打开看，反倒去问旁边的人：
　　“你晚上吃饭了吗？”

　　裴宴说：“没，忙完公司直接过来了。”
　　“那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阮念看了眼手机，这附近的餐馆似乎都已经关门了，还有几家烧烤店在营业，但那些并不能填饱肚子，阮念提出：“去海大吧，我记得海大门口有家面馆十二点才歇业。”
　　裴宴点点头。

　　到了阮念说的那个地方，两个人并肩走进去，老板娘热情招待着，拿了两副碗筷，阮念从水壶里倒出两碗水，再往桌子上撒了一点，用纸巾擦一擦，把筷子和勺子放在碗里面烫了一下，再端着两碗水倒到水池里。

　　裴宴就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看着阮念忙前忙后，忽然有些恍惚，阮念再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气色好了些，她突然想起来：
　　“裴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门牌号的？”

　　裴宴有些不好意思地实话实说：“我偷偷问伯母的。”
　　阮念一副果然的神色：“猜到了，我妈就是这样。”
　　“你会生气吗？”
　　“嗯？”
　　“会因为我偷偷问了你家的地址生气吗？”
　　“不会呀。”阮念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不好，也不觉得这件事值得让她生气：“你又不是坏人。”
　　裴宴心中涩然，阮念还是信任他的。

　　店里没什么人，没过一会儿老板娘就端上来一大一小两碗面，放在他们面前，等裴宴挑起一筷品尝后，阮念的眼睛亮了亮：
　　“这个面是不是很好吃？”

　　裴宴认可地点点头，问她：“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过来吃？”

　　阮念应道：“高中的时候，我在旁边的海大附属中学上学，因为这边离家远，偶尔中午不想回家的时候经常和静宜过来吃，当时我只有她一个朋友，我初来乍到，而且大部分的同学都是本地人，只有她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吃不惯南方的菜，她就会过来陪我吃碗面。”

　　裴宴有些悲悯地扯扯嘴角：“要是我当初没说那句混账话就好了，你也不会一个人在这边。”

　　阮念忍不住笑：“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就算你没有说那些话，难道你还能过来陪我呀？”
　　裴宴看着她，思考过后是一个坚定的“嗯”。
　　阮念有些困惑：“可是你当时不是说高考完要出国吗？就算我没和家里人搬来海城，你过不了多久也会出国生活，我们还是会分开，我照样还是自己一个人，总是要面对这样的情况的。”
　　裴宴垂眸：“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对我来说不一样。”

　　空气中安静一瞬。
　　过了半晌，裴宴依旧看着她。

　　“裴宴。”阮念轻轻唤了他一声：“面要凉了。”

　　阮念之前一直希望，裴宴在过去的事情上能够对她有一些愧疚的情绪，但现在他的状态，并没有让她感到有多自在，相反的，她并不喜欢自责的裴宴，那种深深陷在时间的漩涡里无法挣脱的感觉，她也体会过，那并不好过。

　　但她已经不想针对这件事对裴宴说什么了，她之前说的已经够多了，她不喜欢说教，也不想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告诉别人应该怎么做。

　　两个人从面馆出来后，阮念坐在车上，才想起来刚刚裴宴递给她的礼物，她把盒子拿出来，问裴宴：“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裴宴笑着：“嗯。”
　　阮念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的锁扣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白色的宝石项链，吊坠是一个天使形状的设计，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圆形宝石。
　　“喜欢吗？”
　　阮念用指尖轻轻触碰那颗吊坠，点了点头。

　　“戴上试试吧。”裴宴帮她把副驾驶顶上的镜子打开，调整了一个适合她的角度，
　　阮念把那条项链拿起来，解开卡扣，放在脖颈上左右看了看，因为视角的原因，她将手伸在身后始终戴不上，裴宴问：“需要帮忙吗？”

　　阮念“嗯”了声，背过身去，等裴宴接过那条细链的时候，阮念才转手将自己的头发拢起来，露出肩膀和脖子。
　　因为她把香水擦在耳后的原因，这样的动作让她身上的花香更加浓郁，裴宴看着她，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垂眸仔细替她扣好项链。
　　他笑着说：“照照镜子看看，够长吗？不合适的话我再帮你调整一下。”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哪里都很合适，阮念很感谢裴宴能送她这样的生日礼物。

　　开车回去的路上，有人打电话过来，裴宴看了一眼来电提示，并不打算接，阮念看他手机拿起放下好几回，忍不住问：“是工作上的事吗？”

　　裴宴老实回答：“我爸。”
　　阮念点点头，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但在电话铃声第五次响起来的时候，裴宴终于忍无可忍连上了车里的蓝牙。

　　电话接通后，裴宴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现在在哪儿？马上给老子回来！”

　　裴宴冷冷道：“我现在有事，您有什么急事儿赶紧说，我在开车。”
　　“老二，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又跟你那个高中同学搅合在一块儿了！”裴明德说：“我当初跟你说的那些话过了几年你就全都不记得了吗？需不需要我亲自跟她强调——”

　　裴宴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阮念的脑子里全是裴明德刚刚说的那些话，她看了裴宴半晌，发觉他面色如常：“挂掉没关系吗？”
　　裴宴只说：“没事。”
　　阮念不再讲话，一路上都沉默着，心里却存了个疑影，裴明德想跟她强调什么？

　　后来裴宴问了问她今天的安排，听到她原本的计划是陪父母野炊，但却被公司开会的通知弄得泡汤时，忍不住皱了下眉：
　　“你不是已经不再负责裴柯的新闻了吗？”

　　阮念摇摇头：“不知道，主编说这件事要一致同意才可以，但其实主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大家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裴宴了然地点点头。

　　到了小区门口，因为规定夜间陌生车辆禁止入内，裴宴只能送她到这里，他看了眼小区里昏暗的灯光，实在不放心，便解开安全带下车去：
　　“我送你到楼下吧。”

　　阮念与他并肩走着，楼下的小公园里有两个秋千，她盯着坐在上面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看了半晌，裴宴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
　　“想玩儿吗？”

　　阮念没否认，只说：“小孩子在玩儿，算了吧。”
　　裴宴看了眼两个孩子的方向，牵着阮念的手叫她坐在凳子上等他，他自己返回车上拿了什么东西，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阮念看着他走到孩子们的面前，露出笑容，向他们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几颗巧克力糖，问道：
　　“小朋友，想不想吃？”

　　两个小孩子异口同声：“想。”
　　裴宴半蹲下，与孩子们的视线平齐：“这个糖可以给你们吃，但是你们得把这两个秋千让出来给那边那个姐姐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小姑娘看了过来，阮念对她笑了笑，她问裴宴：“哥哥，那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她好漂亮。”

　　裴宴看了眼阮念，眼里的笑意更甚，他凑过去跟小女孩儿说了句悄悄话：
　　“现在还不是，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给姐姐玩儿一会儿，她高兴了说不定就答应我了，帮哥哥一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