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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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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上，雪雁提着个食盒从厨房回来，正撞上在外头东张西望的云招。
“越发没规矩了，主子们的寝院岂是由着你随意踏足的？”
“我从小跟着公子，他能去的地儿我都去得！”云招扬眉反唇，“倒是你，你来干什么？我家公子和夫人在里头说话呢，你可别想进去打扰啊。”
雪雁颠颠食盒，“早晨姑娘说想吃嘴里苦，我给她做了点甜糕。”
“公子刚才已经送进去了，这会只怕正喂着呢。”云招往食盒伸手，“你这个给我尝尝？”
雪雁忙将食盒往怀里一抱，“去去去，想吃啊，自个儿做去。”
二人正吵闹，紫鹃从外头走来，“雪雁，休要无礼。”
紫鹃向云招福了福身，“雪雁顽劣，云小哥莫要见怪。”
云招从小和他家公子一起，也是随性惯了的，偶然遇到个礼数周全的丫鬟反倒颇不自在，闻言，挠挠头道：“罢了，我不与这小丫头计较。本来我是找公子禀有点儿事，但瞧这光景公子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了，我等会再来。”
“云小哥慢走。”
送走云招，紫鹃怨怪地瞪一眼雪雁，“姑娘尚在修养，你且安分些，咱们寄人篱下，不比从前了。”
雪雁撇嘴，“我倒是觉着现今儿比从前自在多了，姑爷给咱安置的这院子，又大又安静，同咱们的潇湘馆差不了多少，洒扫的姐姐们对我还和气，而且，没那么多规矩。”
“你懂什么，再好也不能掉以轻心，跟着姑娘那么久，还是这么个大咧咧的性子。”
“好了，紫鹃姐姐，别说我了，你去瞧过二姑娘没有？她今儿还好么？”
“身上的皮外伤都上药包扎好了，大夫说没有大碍，太太叫厨房每日给吊一碗参汤，这两日起色也是越来越好了。”
雪雁感激道：“太太真是个好人呐。”
“是啊。”紫鹃叹道。
自那日二姑娘找到侯府寻求庇护，林姑娘的病情也一夜之间好转，甄夫人可怜二姑娘身子抱恙又无处可去，便将二姑娘留了下来，给她在侯府单独辟了个小院，并派遣四个丫鬟婆子前去看顾。
五日过去，林姑娘已经可以下地，她住的那间乱糟糟的寝屋也被重新打扫一番。
前头那三天，林姑娘卧床不起时，吓坏了紫鹃和雪雁，比之更可怕的是，姑爷天天守在林姑娘床前，除了替林姑娘更衣净身能进去看林姑娘一会儿，其余时候连面儿都不给旁人见。
距离贾家被封已经过去八日，事情传遍街头巷尾，已经瞒不住任何人。
紫鹃原想借着出去采买的由头去贾府看一眼，可惜在门口被甄夫人拦下了。
唯一一个还不知道贾家遭难的，就只剩林姑娘，可姑爷严令在前，没人敢在林姑娘面前透漏半个字。
紫鹃知道姑爷是为着她家姑娘好，可若贾府就此倾覆，老太太和大观园诸位姐妹们该何去何从？
想至此，紫鹃眼眶微红，往紧闭的房门望了眼，拉着雪雁走了。
屋内。
卫赋兰从黛玉手上接过喝空的药碗，往她嘴里送了颗松子糖进去。
黛玉嚼着糖，感受到丝丝甜味弥漫在舌尖。
“有劳你整日不眠不休地照顾我，我已觉着大好了，你快去歇歇。”
“我不累。”
等黛玉吃下一颗糖，卫赋兰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如此喂了三回，黛玉摇头不吃了。
她往里挪了挪，如水的眸子望着卫赋兰。
床上空出半边，足够让卫赋兰躺上去。
黛玉抱着被子，语气格外轻柔，“歇歇？”
卫赋兰扬起嘴角，佳人相邀，自然求之不得。
两个人便一起躺在床上，望着账顶，但谁也没有入睡。
卫赋兰这几日的确很疲惫，但他不能睡，每每一睡下，就会梦见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偏偏醒来后又记得不甚清楚。
他侧过身，看着身旁女孩倾城的容颜，小声问：“你真觉着身子好了么？”
黛玉点头。
“如果真好得差不多了，有件事我可就不瞒你了。”
黛玉一顿，侧首回望，“你说。”
卫赋兰在心底叹口气。到头来，他还是得亲口说出贾家的事。
他不能替黛玉做决定。
“好好睡一觉，明儿我带你出去一趟。”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嗯，”卫赋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将黛玉牢牢裹住，“其余的车上说。”
“……”
次日，卫家马车驶向东门。
赶路的一个时辰里，卫赋兰同黛玉解释了贾府发生的事情。
黛玉整个人裹在宽大的斗篷里，默然听着，小脸渐渐泛白。
她红着眼，却也没有多问贾府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只是低低了叹息了一声，仿佛早就料到贾府会有此一劫。
“外祖母怎么办？”她问。
“还在府里头，案子没审完，贾府所有人都不能出来，不过你放心，里面还是好吃好喝供着，老太太和你那些姐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黛玉稍稍松了口气，便听车外一声“吁——”
“到了。”卫赋兰打起帘子，牵着黛玉下车。
眼前景象还是头一次见，绕是黛玉此前心中已有万千猜测，见着这威严赫赫的大狱也不由一阵冷寒，“这是哪儿？”
“狱神庙。”
来之前卫赋兰已经打点好，狱吏不会拦他们。
“本不愿带你来此，但贾府围如铁桶一般，贾家几位老爷也看守甚严，只有这两位可以一见，我想，你或许想见见他们。”
卫赋兰将黛玉拉到身前，正了正她的衣帽，又将帽下小带打了个结。
“这里阴气太重，你若不想见，咱们立马回去。”
黛玉抿抿唇，看出他眼底不情愿，“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好，谢谢你。”
卫赋兰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否则也不会冒然前来。
毕竟是，命运相连之人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依然坚定地牵住黛玉的手，“一刻钟，咱们就出来，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黛玉眉眼轻轻一弯，“好。”
牢房内阴暗潮湿，卫赋兰牵着黛玉先去看望了凤姐，安慰一两句话，又带她来到宝玉所在牢房。
那边凤姐和另三个女囚押在一起，这边宝玉也和三个男囚押在一起。
卫赋兰给牢头塞了包银子，牢头便将宝玉单独拉出来，腾了间无人的牢房让他们说话。
半月不到的光景，那个光风霁月的怡红公子似乎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他穿着破旧的囚衣，眼下乌青，嘴边一圈胡渣，头发也乌糟糟粘成一团，他看见卫赋兰神色不变，然而瞥见卫赋兰身旁一个遮挡严实的身影，就慌慌张张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面貌。
“你来干什么！”
黛玉想走近，被卫赋兰拉回原地。
“说两句吧，以后没机会了。”卫赋兰道。
黛玉的眼从见到凤姐时就红了起来，见到贾宝玉如今惨状，忆起当年大观园内姐妹们赏雪作诗，更觉造化弄人。
一股极大的悲伤笼罩着她，黛玉险些就要站立不住，手心被那只始终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忽然间，她仿佛被划分成两半，一半伤心欲绝，一半又在隐隐庆幸。
黛玉怔怔地，另一只手伸进纱帘里，往脸上摸了摸，摸到一股湿意。
她疑惑地瞧着濡湿的指尖，困惑不已。
便在这时，贾宝玉声音传来。
“林妹妹，你可还安好？”
黛玉回过神来，回道：“我很好，切勿挂念，表哥，你保重自己。”
“老祖宗呢？还有我娘，他们怎么样了？”
贾宝玉始终背对着他们，卫赋兰也只得对着他的背影，将在车上与黛玉说的那些话又拿出来捡要紧的同贾宝玉说了一遍。
很快，探视时间就到了，牢头过来押人，贾宝玉被带走，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回到车上，卫赋兰帮黛玉摘下帷帽，又替她理了理鬓发。
“觉着如何？还冷不冷？身子可有不适？”
黛玉笑笑，“我哪里就那么脆弱了？你一直牵着我，到现在我手心还热着呢。”
说着，笑意又渐渐淡下，“适才你说，舅舅们的案子还在审理，老太太和太太当下无恙，那之后呢？他们这些个案子可还会有转机？”
“如果有转机，贾宝玉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光景了，你那么聪明，还猜不到吗？”
“我是存有一丝侥幸，可是府里头那么多无辜之人，难道都要与二舅舅陪葬？”
黛玉眼泪大颗滴落，卫赋兰忙为她揩去，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别担心，贾家没有转机，但里头无辜之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黛玉眼睛一亮，抬眼望向卫赋兰。
卫赋兰爽快一笑，“走，咱夫妻俩回去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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