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黑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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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娄长明对王大伯‘诚恳’地道了歉，但还是被云礼关进了黑屋里。
黑屋并不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不过门窗紧闭、空间极其狭小，暂时让娄长明失去了自由而已。
自由嘛，这个东西对娄长明来说，好像也是可有可无的，反正他很早以前就没了自由，书里头说得那些个什么江南的花、塞北的雪，他也从来不好奇。
他的悠长宿命在一出生就被旁人定下了，注定是不会有个好结果的，没了自由说不定还是有益的。
唯一不好的是，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长时间待久了，他觉得浑身不舒服，感觉全身上下流经的血液滚烫燥热，心里头痒痒的。
娄长明大剌剌地敞着腿坐在地上，背后靠的墙有些凉，这让他舒服很多，但远远不够。
黑屋里有很多的书，都是云礼给他准备的，但娄长明是不会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的清浅横折看得他脑仁疼。他手臂在案上一扫，笔墨纸砚统统被摔在地上，黑墨汁溅的到处都是。
娄长明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他两手暴力地扯开领子，呼哧的仰头大口喘气，汗水不断地贴着脸廓往下流，身体里像有蛊虫在来回的钻，一点点的吸食他的血肉，让他快要疯掉。
他抓起掉在地上的毫素，两手微微用力便折断了，裂开处的竹子材质像炸了毛的尖刺，他拿起就往小臂上扎下去，光是扎还没用，他来回在皮肉上划着，血珠不消一会儿就冒了出来，顺着手臂滑落在他的衣摆上。
他低喝一声，又疼又痒的。
但是舒服、爽。
虽然这点的刺激远远不够，但起码能减轻他的痛苦程度。
“操……”娄长明的嗓音沙哑，吐出来一句脏话，“姓云的，老子迟早睡了你。”
待发作的巅峰期过去，他的四肢开始变得无力，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条手臂上面的血渍已经凝固成了血痂，锥心的疼痛感爬了上来，但和发病的时候比已经好很多了。
窗外皎洁的月光打进来，洒下一片清白。他望着漆黑的屋顶，脑子里全是那日雨夜云礼酩酊大醉的表情，面上沉痛，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语调里满是悔叹，那样的痛心疾首，一点也不像他的师父。
而这些表现全部来自另一个人，不是自己。
凭什么呢？
这十年来的陪伴连一点的感情都没有？居然会说出后悔捡了我那样的话。
娄长明抹了一把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自嘲般的笑笑：“也对啊，复刻品而已，怎么可能比得上原身呢？”
他支着身体坐了起来，两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白纸，上面全是让人看了就能立马睡着的道德言语。
“知荣辱、晓是非、明事理、辨善恶、懂人伦……说得真好听，可这世间能有多少人真正做到了这些，说到底，大家都不是什么清白的人，只不过是爱耍嘴皮子功夫罢了，好显得自己有多么的高贵。”
他握紧手掌，将白底黑字的宣纸揉进指缝间，变得皱皱巴巴，捏成一团垃圾后扔向了角落。
“倒不如像我，坦坦荡荡的做个恶人，起码比私底下龌龊来得好。”
娄长明站起身来，两肘撑着窗台，眺望远处的天地，黑黢黢的一片，天和地像杂糅在一起，分不开似的。
小时候，他个子还没现在这般高，每回被关了黑屋老老实实的抄完书后，他就会踩着椅子爬上窗台，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远方。
百华山山高入云，白日里看，远处是一大片的雾；黑夜里瞧，又是一片的模糊。所以远方到底是个什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以前没兴趣，是因为有云礼，而现在他想出去了，原因倒也不是改变了之前的态度，而是：“这美好人间，本大爷不出来为祸一方，倒也真是可惜。”
他转过身来，黑屋里除了一桌一椅，还有一大堆破书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哦，还有一面干干净净的白墙。
“既然要离开了，总得送给我那好师父点什么吧，毕竟，他收养了我整整十年呢。”娄长明邪邪的笑着。
他捡起笔来，笔头在砚台上滚了滚，染湿了每一寸毛发，他略微思考了下该怎么着笔，很快便有了思路，抬手就是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绘起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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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很快便过去，按理来说，云礼还得再多关他几日自我反省的，却看在他要过二十生辰的份上减免了天数。
重见光明的那天，娄长明早就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前守着，门外的锁链碰撞声叮啷作响，有人轻轻一推，阳光夹杂着灰尘一同飘了进来。
娄长明动作迅速，趁云礼抬步要迈进来之前就跨了出去。
两人相视，云礼启唇正要说话，娄长明率先张了口，笑颜如花：“师父，早上好啊。”
云礼瞧他一眼，只答：“嗯。”
云礼本来想开口再多说训斥的话，可一见他这副笑脸瞬间就骂不出来了，算了，毕竟今天是他的及冠之日。
娄长明笑得灿烂，问：“师父可是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你倒是这个记得牢。”云礼沉声。
娄长明憨笑两声，摸了摸后脑勺：“师父现在送我吧，我有些等不及了。”
“在竹屋内，你随我一起去。”云礼说。
娄长明忙道：“师父就在这给我吧，我也给师父准备了礼物，就在我身后的黑屋里，但是我想先瞧瞧师父送我的东西。”
云礼微愣，没想到他会送自己东西，可转念一想，既然在准备礼物，肯定是没下功夫用心思过的，不免又来了些气：“上次的事，可知错了？”
“弟子知错了，下次定是再也不敢了。”娄长明在他身后推着，“师父快些拿来吧，弟子迫不及待想要一见。”
云礼无奈，一人返回了竹屋，抱上了剑匣，又独自一人折返了回来。
娄长明百无聊赖地叼着根狗尾巴草，斜斜地靠在门边看着云礼由远及近的走来。
他当然知道云礼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去叫云礼拿了东西再过来。因为，马上有一场好戏开始。
娄长明已经在心里狂笑了，但很快重新整理好表情，一脸天真无害，朝云礼挥手：“师父！”
云礼还是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缓缓踱步至他身前：“打开看看吧，应当是你喜欢的。”
娄长明接过剑匣时，触碰到了云礼的指尖，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师父，听王大伯说，这剑匣是您亲自打造的？”
“嗯。”
娄长明手掌抚摸过剑匣，做工精致，表面光滑平整，应当是打磨过很多次。面上的祥云图案雕琢的也是细微入致，寓意吉祥如意、对生命的美好向往。
“真好看。”娄长明揭开锁扣，打开的匣盖，入目是一柄银剑，剑身通体环绕着层淡淡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装模做样的问：“师父，这剑可有名字？”
“有。回雪袖，名字虽温柔，却是一把让人浑身颤栗的宝剑。”他说。
娄长明拿出来在手中掂了掂，顺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谢谢师父，弟子很喜欢，定当竭力爱护。”
云礼的唇色有股子苍白，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他掩面轻咳了两声，而后说道：“男子及冠是人生中的大事，你既已二十，做事待人都不可像从前那般，凡事多用心，不可以暴力解决一切。”
娄长明心里不耐烦，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恭敬模样：“弟子知道了。师父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您一定喜欢的。”
云礼不爱笑，但娄长明明显是捕捉到了他掩藏极好的一丝笑意。
娄长明小时候也送过东西给云礼，不过都是些不好的玩意，比如一颗松鼠的牙齿，再比如，一条老鼠的尾巴。两者都是他生生用小刀割下来的，上面带着没有处理干净的血渍。
云礼每回看着娄长明朝他伸过来的手时，都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毕竟那个时候的娄长明的的确确是发自真心的把这些东西当作相赠的礼物的，原因无他，娄长明觉得，那些东西都是他喜欢的，所以云礼也一定会喜欢的。
但他并不知道，世人只会觉得这样做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若是当作礼物，没当场吓昏过去就算好的了。
不过好在后来他明白了，所以他再也没送给过云礼什么，毕竟他只送得起那些。
而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娄长明说要送他礼物，云礼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看着身前的少年人，个子早已超过了自己，肩膀变得愈发宽阔，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吧。
娄长明指尖往前一按，轻松地推开了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云礼抬步迈了进去。
黑屋的光线还是有限的，能看到的范围还是狭小的，娄长明引着他往前走，隐约看见墙上有什么东西，走笔潇洒胡乱，却又形准不散。
云礼不免心生好奇，步履不停，直到他站在那墙前，才看清了画面。
娄长明不动，立于他身后笑得森冷，这个角度，他看不清云礼的表情，但他知道，他心里一定气疯了。
云礼侧转过了身体，眼尾气得猩红，较之前想比，脸红涨了不少。他抬手一挥，这一掌干脆利落的落在娄长明的脸上，这一掌的力气极大，娄长明居然有些承受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背脊撞在身后的墙上。
透过云礼，他看清了那人身后墙上的画面——
以墙体作白纸铺张，上面的墨笔走势潇洒又娟丽，正是一幅画。
而画中有两个人，皆是男子，两者倒在地上，一人仰着头趴在地上，而另一人却是骑在他的上头。
画画的人技术是绝佳的，将画中两个男子的表情展现的淋漓尽致、惟妙惟肖，四肢动作更是活灵活现，仿若真人一般。
就这样一幅图，任谁看了都要赞不绝口，可坏就坏在这不是一副人物画，而是——春宫画。
春宫就春宫了，偏偏那画里的人脸还是云礼和娄长明的模样。
一个被压制、一个兴奋。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堂而皇之的羞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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