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形世界》福斯塔夫

8、第八章

　　刘莹就在附近，要我等着。
　　挂掉手机，我转过身一看，那只矮脚狗不见了，我的呕吐物则被舔食的干干净净。
　　我冲进路边的草地里开始对这只进行围猎。
　　这个地方，路的两边都是山，交通十分不方便，只有几趟公交车，没有地铁，并且如果顺着这条主干道一直往城的东面开去，遇到的是一大片工厂，工厂的一边连着大学城，另一边则继续被丛林密集的高山所包围。
　　这片草地一边靠着一家工厂，其苏联式的建筑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家俄罗斯工厂，其实是一家美国制药公司，门口还飘扬着美国和中国的国旗。往后面，草地的深处是山麓，然后是连绵的东山。
　　茅草并不茂密。我一直往茅草地的深处走去，有些地方荆棘丛生，有些地方则是一片拆迁后的残垣断壁。看样子，这地方原来是有一些建筑的。
　　接着，前面的空地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些砖头和水泥之类的东西，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石子和砖块，还有一丛一丛的茅草。我咂着嘴，发出怪怪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泥鳅在淤泥里挣扎的声音，希望能引起矮脚狗的共鸣。我正在那里纳闷是该继续往前面的建筑工地走去，还是往旁边的荆棘丛里走去，这时一个老头子突然从一堆砖头后面冒了出来，对我大声嚷道，
　　“你干什么的？”
　　这一声喊，把我怔了一下，同时猛然看到那只矮脚狗从他后面窜了出来，绕着他的脚脖子开始打圈子。
　　我站在那里像个傻瓜似的笑了笑，然后傻傻地说道，你好！
　　老头子根本就不理我这一茬，气哼哼地问我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那口气就像他是一头海象，而这里是他的领地，我则是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我两手空空，我知道我看上去就像个四处流窜的小毛贼，不过很明显，他那里确实有一样我比较感兴趣的东西。
　　我看看周围的砖头，没话找话地问他，这地方要盖什么建筑？
　　他很简洁地说道，不盖了。
　　我说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地方是日军大屠杀的丛葬地，本来是要盖一家酒店的，现在不盖了。
　　他这么一说，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从来不知道日军大屠杀丛葬地在这个地方也有。我知道城西那边也有一个大屠杀丛葬地，后来有一家地产公司在那里盖房子，打桩的时候从土里刨出了好多好多的白骨。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市政府迫于舆论压力，又把那块地收了回去，把那些白骨又埋了下去，种上草坪和树木，打上地灯，建了几个牌坊一样的纪念碑！那地方有一所大学，后来成了大学生夜晚约会的好去处，有时候还有些生活空虚的白领开车去那里打野战，那些人的素质很差，草坪上扔得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避孕套和白花花的卫生纸。

　　这地方拆迁之前就是个棚户区，住了不少流浪汉，还管回收垃圾。他住在这么一个草木繁盛的山脚下，终年四季一个人生活，无人烦扰，倒也清净悠闲。现在还有一只脏乎乎的哈巴狗做伴，生活仿佛也不再寂寞，热闹了起来。
　　老头子用狐疑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他站在一堆码好的砖头旁边，我猜那后面应该有一个用石棉瓦和油布撑起来的棚子，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不说话。我在想如何才能把那条狗给弄到手。开门见山要他还狗是不行的，得要等刘莹来了再说，因为她才是狗的主人，况且女人容易叫人同情，实在不行就哭呗，哭到那个流浪汉心软为止。
　　老头子没好气的对我说，你不要在这里踅摸，赶紧走开。
　　我转过身回到了路边等着刘莹出现。
　　她从马路对面向我走过来，我立刻认出了她。她还穿着上一次的那件浅灰色短风衣。
　　我说，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有些不快，说，哦，没什么，昨晚上熬夜了，脸色比较差是吧。
　　我说哦，心里不由对她生出了怜惜之情，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显然是不适合熬夜的。
　　我突然又想问她为什么熬夜，这个问题太唐突，所以就忍住了，转而告诉她，我叫陈立路，“不过大家都叫我陈小路，或者路子，或者斯特恩”，我又连忙补充道。
　　她又哦了一下，就问我那只矮脚狗。
　　我告诉她这片拆迁工地上住着一个流浪汉，她的那只狗被流浪汉给收养了。
　　她向草地上望了望，说过去看看。
　　我说，那个老头子不好对付，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过去跟他说说看，要是不行你再过来。
　　她说，好的。
　　我又回到那个老头子的住处，他就站在砖堆旁边，好像正在等着我，看到我走近了就大声喊到，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问他，刚才那只白毛的小狗呢？
　　老头子愤怒地回答到，这里没有狗。
　　我操，他不承认了。
　　我说我亲眼所见，他说我见鬼了，这里从来就没有狗，并且大声赶我走开。我要求进到他的房间里搜一遍，老头子一听火冒三丈，叫我赶紧滚，否则就要跟我动手。我们正大声争吵，刘莹跑了过来。
　　我指着刘莹对老头子说，那只白毛狗她已经养了好多年，你赶紧还回来。
　　老头子向地上啐了一口，说，放屁，这里没有白毛狗。
　　我操，这家伙根本就不讲道理。
　　刘莹望了望我。
　　我低声对她说，我亲眼看见那只白毛狗从他屋子里出来的。
　　刘莹打断了我，很客气地向那个老头请求把狗还给她。
　　老头子说，没有就是没有，怎么还给你？
　　我刚想争辩，老头子突然发了狂，向我们冲过来，并且大声嚷嚷到，你们两个欺负我孤老头子无依无靠，今天我就跟你们拼了老命。
　　看着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头子这样跟我们撒泼，感觉实在好笑，同时也感觉无能无力，至少不能使用武力，于心不忍。
　　我和刘莹在老头子的喊骂声中跑出了那片草地，在我们逃跑的时候则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狗叫。

　　这个事情还真有些不好办。
　　我跟刘莹站在路边，等老头回转他的窝棚里，我们商议了一会儿，觉得得想个办法把老头引出来，然后我们偷偷溜进他的家里将狗偷走，差不多要等到晚上吧。
　　我们顺着路往前走了一会儿，差不多到服装厂对面，我考虑着要穿过大街去服装厂楼上看看那些房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舍不得离开她，这次我发现她其实比我上次猜测的要年轻很多。
　　我们一起穿过大街，然后我停下来问她是不是要回去了？我说我要到这楼里去一下，要是她可以等我的话就在这等着，要是不行，我晚一点儿给她打电话，然后我们一起去把那条狗弄出来。
　　她对我的话有些惊讶，突然睁大眼睛盯住我，好像我的头上像犀牛一样长出了一只角。我在想我是不是太随意了？
　　好像没有吧。
　　我看她不说话，又说道，要不，我等一会儿去找你吧？你住什么地方？
　　她连忙说不用不用，又问我，是不是就住在这个楼里？
　　没等我说话，她立即又改变了注意，说，还是不麻烦你了，下次我去跟那个人说说看，让他把狗还给我。
　　我觉得想让那个流浪汉把狗还给她完全不可能，不过她这样将我拒之门外，我倒也能理解她，毕竟我和她刚认识才一个小时，还是通过一个脆弱的手机号码才认识对方。这样结了也好，我得赶紧去找房子。
　　我说我以后可能搬到这里来住，现在正在找地方。她点点头，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说道，我帮你找到了狗，你的广告上说有些酬谢的，你是不是该付给我一些钱？
　　她听我这么一说，回过神来，说，哦哦哦，好，没问题，是应该谢谢你的。
　　然后她掏出皮夹子，数了数里面的钱，又对我说，估计那个老头是很难把狗还给我的，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一起去把狗弄出来吧。
　　她改变主意了。她觉得她既然付钱给我，那么就该利用我去把狗弄出来，虽然我不喜欢“利用”这个词语，听上去冷漠而势利，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不由笑了起来：她可不想让我占了便宜，她算计的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