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形世界》福斯塔夫

1、第一章

　　我在一个公寓里醒来。房间里静悄悄的。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轰隆声，仿佛有一台打桩机正在夯地。
　　房间里空空如也。我站在屋子中间，慢慢将四壁看过。
　　这里像是经历过一场抢劫，像是警匪电影里激烈交火之后遗留下来的混乱场地。碎玻璃迸进了屋子，散落一地。墙上的画框东斜西歪，圈手椅翻倒在地，四脚朝向留着弹孔的天花板。
　　墙上的画框里装帧着一张英伦的摇滚乐队海报。我的脑海开始翻腾起来：我认识这支乐队，是上个世纪著名的英伦朋克乐队——伦敦山羊乐队。不仅是这一副画框，有一面墙上贴满了各个英伦摇滚乐队的海报。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自己的房间。但是在那面张贴着海报的墙下，本该是有一张床才对。此刻那个角落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地面上留下一道痕迹，从房间里横穿而过，直到来到窗户边。我的床被人搬起来从窗口扔了出去。我站到窗口往楼下望去。白花花的阳光晃眼睛，我立刻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伸手去攀住窗框。一块玻璃将我的手划破，鲜血涌出来。

　　向窗外望出去，对面是一幢六层的苏联式建筑，楼前飘扬着成八字形排开的彩旗。微风轻漾，旗帜在空中被托起展开，又落下。
　　那幢建筑虽然只有六层高，可是它显得非常宽大。在它后面是连绵的山峦。
　　这幢建筑的窗户开得很小。如果我的房间也有这么小的窗户，我的床也就不会被人从窗口扔出去了。但是现在它就躺在楼下，已经成为了一堆木头和被褥组成的垃圾，并且由于雨水浇淋，已经开始褪色。
　　如果我的床没有被人从窗口扔出去，也许被扔出窗口的将是我自己。这么说来，我应该庆幸我的房间开了这么大的窗户。

　　对面这幢建筑，是一家美国跨国制药公司的办公大楼。有些令人不解的是，这家美国公司却要建一幢苏联式的办公大楼。
　　谷小明对我说，你知道你对面那幢大楼让我想起了什么？
　　我问，什么？
　　他说，这幢大楼的窗户开的又小又高。你即使用望远镜，从窗户里也什么都看不到。墙面粉刷成了狗屎黄的颜色。
　　对此我有异议，我插嘴说，狗屎是黄色的？
　　他说，这要从狗的品种来判断。
　　然后他继续说，厚实的墙体，窄小的高翻窗，狗屎黄的墙面，你知道这是什么建筑？
　　我摇摇头。
　　他说，这幢楼让我想起了前苏联。
　　苏联建筑这个名称就是这样来的。其实我并不能肯定这就是一幢货真价实的苏联式建筑。我也没见过苏联建筑。
　　我的房间里为什么一片狼藉？仅剩的两个家具损于非命：一只床从窗口飞了出去，一只椅子已经被砸烂。
　　这个••••••

　　我住在三楼，楼下是一个服装厂，我从昏迷中醒来所听到的轰隆隆声就是从楼下传上来。
　　这家服装厂里有很多工人，这些工人的性别全都是女性，除了管理人员。
　　这些女孩并不住在这栋楼里。楼下是服装厂的车间不错，但是你要以为楼上就是服装厂的宿舍，那你错了。我不知道我住的这一层楼属于谁。
　　自从我住进那个房间之后，我就整日提心吊胆地等着人来赶我走。我左等右等，总是等不来。后来我就把这档子事情给忘记了，完全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谷小明和我曾经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但不是一个班级，也不是一个专业。不过当时我们在同一个学生俱乐部。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认识他，我们从来就没有照过面。因为他从来不去喜剧俱乐部。
　　我们都是喜剧俱乐部的成员。
　　喜剧俱乐部的创作原则是伯格森的直觉主义。事实上俱乐部里知道伯格森的人寥寥无几。
　　我对伯格森的直觉主义一窍不通。我之所以加入喜剧俱乐部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俱乐部的名字听起来比其他，诸如心理健康、五四精神、儒家弟子等等俱乐部的名字听上去不那么盛气凌人，听上去更加平易近人，当然也比较好玩。
　　不过后来我们还互相认识了，我一直把与谷小明的这种相识当作是偶然。后来我知道，这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大一的时候我们有一门写作课。教授曾经对我的作文下的评语是，颠三倒四，尤其喜欢离题和插叙。他说，如果进化成功，可以向问垂青史的英国人斯特恩学习。
　　你的性情怎么样，往往就写在脸上。幽灵的生活必然要有一个古怪的名字。
　　教授说我可以去研读斯特恩的作品。于是班上的同学就把“斯特恩”这个名字拱手送给了我。我觉得这个绰号不错，用在我身上正合适。
　　所以，我的名字叫斯特恩。记住了，后面就是我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嗯，我又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