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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药味的鸡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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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神经内科和往常一样在八点钟交班。
医生办公室原本就不大,一下子涌进近二十个医生和护士,显的办公室愈发的狭小了。苏尔从医生休息室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交班了。整个办公室里只有十几把椅子,早都坐上了人。甚至不少护士都是两个人坐着一把椅子。实习医师阚冰冰原本自己坐在墙角的一把椅子上。她看到苏尔进来,忙站起身给苏尔让座。苏尔便走过去,坐了一半,空了另一半拉阚冰冰坐在自己身边。
值班护士交班完毕后,苏尔作为值班医生也站起来交待昨晚的工作。由于已经有了先前护士的交班,所以苏尔讲的要简练一些:
“昨天新入院的20床青霉素过敏,急救一次,现在已经恢复意识,生命体征也比较平稳。但是,我觉得还是和ICU联系一下比较好,因为她原来格林巴利的病情就比较重,可能随时都会发生呼吸肌麻痹。别的病号没事。”
主任寇震点了点头,疑惑着开口问道:“难道没做皮试吗?”
“就是皮试的时候过敏的,可能是体质比较特殊。”苏尔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含糊以对,并未道出其中的实情。
“有些敏感的人就算病房里其它人打青霉素都会过敏,呵呵。”始作俑者管家华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仿佛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苏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先去查房吧。”寇震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神经内科共有九个医生和三个研究生,分为两组。包括科主任寇震在内的两个主任医师每人带一个组。寇震带的组里还有沈敬克副主任医师、管家华和苏尔两个主治医师以及两个寇震的研究生。另一位主任医师胡新继带了另外两个副主任医师、一个主治医师、一个住院医师和另一个研究生。来科里实习的两个实习生每人跟一个组。两个组分开去查房。
寇震带着组里的医生刚进一病室,突然有个护士匆匆跑了进来。
“20床呼吸困难,主任快去看看。”护士特意压低了声音。
“敬克,你带着他们几个继续查房,管床医生跟我去处理一下。”寇震面不改色地低声说着,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20床刚好由苏尔负责,苏尔便跟着主任身后闪出门外。
病人因为极度呼吸困难而面色发青,心电监护上血氧饱和度已经掉到了60%。
“呼吸肌麻痹。”苏尔和寇震不约而同地开口道。
“给病人吸氧,抽动脉血做床边血气分析。”寇震转身吩咐跟来的护士。这时苏尔已经接过护士递来的空针准备给病人做股动脉穿刺。
“氧分压38mmHg,二氧化碳分压70mmHg。”监测结果很快出来。
“准备气管插管,上呼吸机。”寇震当机立断地说道。
苏尔忙上前摆好病人的体位,接过护士递来的插管,顺利地插入病人的气管。然后调整好了呼吸机的各项参数。寇震在一旁看着苏尔有条不紊地做好这些工作,心中虽然为病人着急,但也不由为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
在呼吸机的辅助下,病人的血氧很快回升了上去。
“苏尔,联系ICU吧,写好转科记录,把病人转过去。”
苏尔刚要转身去打电话,但寇震在后边把她叫住了,“我忘了你是昨天的夜班了。你先和他们联系好,其他的就不用管了。转科记录我让小管写就行。”
苏尔本就为写病历的事情发愁,听主任这样说不由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本来想交待一下青霉素过敏史的事情,但想想沈敬克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又何必多嘴去得罪了管家华呢?这样想着,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转而去联系ICU了。
苏尔下班后走出病房已经是接近中午。她抬起胳膊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双眼已经困得要粘在一起。已经累到没有精力来换上隐形眼镜,所以金边眼镜仍架在鼻梁上,发髻也盘在脑后,仍然是病房里那个稳重的女医生形象。
“苏医生!”钟小可和她的妈妈刚好也在等电梯,见到她钟妈妈忙笑着打招呼。
“办好出院手续了?”苏尔见她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就伸手帮她们拿。
“办好了。”钟妈妈笑着道,“真不好意思,还要你帮忙拿东西。”
“很轻的,没什么。”苏尔冲她们笑笑,但不由又打了个呵欠。她忙用手掩住口笑道,“真是失礼。”
“昨天值夜班累坏了吧?”钟妈妈关心地看着她问道。
“还好,也习惯了。”苏尔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电梯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去。看着电梯门在面前慢慢地掩上,苏尔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明扬。他用细长的手指托住自己的下巴,那么认真而深邃的眼神,现在想起来心口都会微微发疼,就连被他触碰到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
昨晚,他不是逗我玩的吧?
就象个梦一样呵……如果昨晚我做出了回答,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苏尔的思绪渐渐飘远,已然忘却了身边的钟家母女。
“苏医生,到一楼了。”钟小可拎着东西空不出手来,只好用手中的袋子碰碰苏尔。
“哦。”苏尔回过神来随她们一起走出电梯。
“苏医生,下午是不是不用上班了?”往医院门口走的路上,钟妈妈笑眯眯地问道。
“呃?哦,是的,下午休息。”苏尔的脑子混混沌沌的,过了许久才点点头笑道,“阿姨,不用老苏医生苏医生的,叫我苏尔就好了。”
“嗯,好。”钟妈妈笑道,“是这样的。昨天是楚墨的生日,可惜我在医院。今天出院了,我想给他补过一个生日,你觉得怎么样?”
“妈,你怎么不早说?楚墨哥知道了肯定很高兴。”钟小可兴奋地叫道,“那得赶快给他打电话才行,他那个大忙人,一上起班来可就没有白天黑夜的了。”
钟妈妈却没有理会女儿,只是笑微微地看着苏尔。
“这个……”苏尔尴尬地笑笑,她打量了钟妈妈一眼,暗自猜测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和楚墨的关系,脸上是一副懵懂的表情,“似乎不用和我商量的……”
“哦,是这样,”钟妈妈忙解释道,“我想趁这个机会也请你一起吃饭,这几天住院多亏你照顾。”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苏尔推辞道。
“妈,你也太没有诚意了,”钟小可笑着打趣妈妈,“要请苏医生就请苏医生,要给楚墨哥过生日就给楚墨哥过生日。干吗要扯到一起去?”
“只要苏尔觉得我有诚意就好,你多什么嘴?小丫头。”钟妈妈佯装生气地瞪了钟小可一眼,然后转头向苏尔笑道,“苏尔,不会嫌阿姨没诚意吧?”
钟小可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却嘟起了嘴,不知是生谁的气。妈妈不会是想要撮合楚墨哥和这个女医生吧?她虽然人长的算是漂亮,也很温柔,不过,看着这种每日带着金边眼镜、盘着老太太一样发髻的古板女人,楚墨哥应该会觉得无聊吧?她,还没有好到可以配的上楚墨哥的程度呢。
听钟妈妈这么一说,苏尔倒不能不答应了,因为要是拒绝,难免有嫌人家没诚意的嫌疑。于是她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阿姨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好,那就现在一起去我家吧。”钟妈妈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苏尔就要上车。
“现在?”苏尔把手中拎的包放入后备箱,空出手后指了指自己笑道,“您看,我刚下夜班,灰头土脸的。等我先回家洗一洗,晚上准时过去好不好?”
“也好,回家好好睡一觉。告诉阿姨你家的地址,下午让楚墨去接你。”
“不用了,阿姨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就好。”
回到家中,麦瑶竟然正坐在餐桌边吃饭。
“苏尔,你下班了?快来吃饭吧。”麦瑶见到苏尔进门忙招呼她道。
“今天怎么在家吃饭?没应酬吗?”麦瑶会在家吃饭让苏尔很惊讶。等她换好了鞋,走到餐桌边一看,更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而麦瑶面前的碗里盛的是晶莹雪白的米饭。以往麦瑶若是没有应酬一个人在家,肯定是随便吃些方便面或是面包敷衍了事。这是自从苏尔认识麦瑶以来第一次见到她正正经经地吃中餐。她指着桌上的饭菜,难以置信地看着麦瑶问道:“应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麦瑶替苏尔盛上了米饭,笑笑道:“米饭是自己蒸的,菜当然是叫的外卖喽。”
苏尔点了点头,刚要伸勺子去舀汤喝,不想麦瑶突然开口道:“苏尔,你吃那菜就好了。汤,你喝的话恐怕太补哦。”
“呃?”苏尔不解地看着麦瑶。再看看桌上的那碗汤,汤面上飘浮着一层金黄色的鸡油,似乎是熬了许久的老母鸡汤。再仔细闻在鸡汤的香味中竟然掺着一股草药的味道。苏尔一下子恍然大悟,收回了勺子,笑道:“是药膳吗?”
“嗯,”麦瑶伸勺子舀了一口,喝下后接着说道,“我今天去看了一个老中医,这是他给的偏方,说对保胎特别有效。”
苏尔这时突然就又一次想到了明扬,想到麦瑶腹中的胎儿可能是明扬的血脉,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麦瑶,你很想要这个孩子吧?”苏尔压下心中的隐痛,开口问道。
“是啊,”麦瑶的眼中浮现出母性的光芒,她一脸向往地说道,“原来一直觉得小孩子会是累赘,可一旦知道自己很难再有孩子之后,却非常非常地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千百年来的习惯世世代代遗传下来,以至于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我竟然觉得如果能生下孩子,相夫教子,那种生活也很不错。常常在想,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很希望能找到它的爸爸,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是,我可能给不了……”麦瑶一边说着,一边就簌簌地落下泪来。
苏尔知道自己应该安慰她,可是,安慰的话她实在无法说出口。可以洒脱地鼓励麦瑶去找出孩子的父亲吗?如果真的是明扬的呢?到时候又该如何?
“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一开口,连苏尔都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
“苏尔,”麦瑶突然抹干了眼泪,期期艾艾地说道,“你现在和楚先生交往的不错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先生也是一个很出色的人,既然你有了他,可以把明医生让给我吗?”
苏尔象被刺到一样抬起头看着麦瑶,眼中满是戒备的神色,“你那么确定孩子是他的?”
“差不多。”麦瑶毫不回避地盯着苏尔道,“行吗,苏尔?”
“他不是我的,”苏尔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她强迫自己扯出了一个毫不在乎的笑容,“你似乎不应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去跟他讲。”
说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跑入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松软的床上,值夜班后的疲惫象海浪一样席卷而来。在陷入梦乡之前,苏尔萌生了最后一个想法——
或许,应该搬家了吧?
傍晚时分,苏尔敲开了钟家的门。钟小可看着站在她面前苏尔,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稳重保守的女医生吗?她穿着一件亮黄色双排扣的紧身翻领风衣,领口处玫红色的勾花长围巾绕住她优美的颈,一直垂到膝盖。风衣下摆处露出一圈格子短裙。短裙下是及膝的长靴,靴筒上是精美而醒目的团花刺绣。原本常盘在脑后的秀发被卷成波浪般温柔地披散在背上,直至腰间。她摘掉了金边眼镜,脸上化着精致到不着痕迹的淡妆,盈盈的笑意通过飞扬的眼角眉梢以及红润的双唇散发出来,让人不由沉溺其中。
她这一刻看起来是那么妩媚,那么地……让人嫉妒……相形之下,钟小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青涩的柴火妞。
“苏医生……哦,请进请进。”钟小可盯着她差点要失神,幸而她还记得把客人请进门,嘴里喃喃道,“你打扮的真漂亮……”
“多谢夸奖,叫我苏尔就ok啦。”苏尔微微笑着随钟小可进屋。在玄关换好鞋子,钟妈妈已经从旁边的厨房迎了出来。
“苏尔来啦,可可,快带客人到客厅去坐。先坐着喝茶,饭菜一会儿就做好。”钟妈妈腰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握着一把香菜,满脸温和的笑意。
“阿姨你刚出院,不要太操劳。”苏尔脱下大衣和围巾,顺手从口袋掏出一个抓夹,将头发固定在脑后,接着就要往厨房里走,“我来帮忙。”
“不用了。”钟小可忙伸手拉苏尔。
“好啊,我正缺个帮手呢。”钟妈妈却毫不客气地答应着。
“妈……”钟小可不解地看着妈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让客人帮忙做饭。
“可可,按我说的给小墨打电话没有?”钟妈妈打断了钟小可的话。
“打了,楚墨哥说一下了班就回来。妈,还是你面子大。不过,你到底有什么惊喜给楚墨哥?怎么连我也瞒着?”钟小可跟着妈妈和苏尔身后进了厨房。
“小墨他父母在世的时候常忙着工作,所以从小到大,倒是我照顾他的时间比较多。感觉就象是自己的儿子一样亲切。”钟妈妈象话家常一样对苏尔笑道,“他对我和可可,也象是对待家人一样,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
“他的父母……”苏尔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问。
“是车祸。在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那天,两个人出去庆祝的路上。”想起多年的老友,钟妈妈的声音中多了些感慨,“那么恩爱的两个人,一起去了倒也是件好事,只可惜留下小墨孤零零的一个人。”
“妈妈,”钟小可打断了母亲笑道,“楚墨哥还有咱们啊,你刚才还说呢,咱们就是他的家人。”
“对,对。”钟妈妈揩了一下眼角,转头对苏尔笑道,“我真是年纪大了,总是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苏尔笑了笑没说什么,将洗好的菜递到了钟妈妈的手中。下一次见到楚墨,一定要紧紧地给他一个拥抱,苏尔暗自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