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之水》翡翠胡子

14、一个人也要活得精彩

　　钟小可挂了电话，冲着身边的楚墨皱皱眉头道，“干吗不自己去看她？还要我打电话刺探敌情……你们吵架啦？”
　　“大概算是吧。”楚墨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托着无力垂下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笔继续在纸上漫无目的地乱划。素白的纸面布满了“多喝水”、“休息”、“吃药”等等潦草的字迹。
　　“到底怎么了？什么叫算是啊？”钟小可还是头一次看到楚墨如此挫败的模样。从早上到现在，他面前的卷宗一页都没有翻过。
　　“没什么……”楚墨突兀地咳了一声，烦躁地把手中的笔丢在桌上，顺手抓起纸团成一团，一扬手，往纸篓里掷去。
　　“啪”的一声轻响，纸团竟落在了纸篓前方不远处的地上。

　　“楚墨哥……”钟小可走过去把那纸团捡起来丢入篓中，转而对楚墨说道，“你这次的表现很反常哦。”
　　“那我正常该是什么表现？”楚墨抬起头看向钟小可。
　　“你一向都是很自信的哟，今天竟然会讲大概这种词。我一直以为不管是打官司还是谈恋爱，你都是永远的赢家哩。真是大开眼界了。”钟小可轻松的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口气。他以前的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想扁他……而这样子的楚墨哥终于象个正常人了……

　　“喂，苏尔姐真的病得很厉害，你最好现在就去看看她。我担保她一定会感动得稀里哗啦，再也不和你计较吵架的事情。”钟小可提议道，“一个女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三十六计，趁虚而入乃上上之策哦。”
　　“趁虚而入？”楚墨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沮丧。他何尝不想去看看苏尔，何尝不想在她生病的时候陪在她的身旁？可是当初让苏尔答应做女朋友已经是趁虚而入了，他不想再用这样的手段。
　　如果可以，他愿意给苏尔一个冷静的空间，让她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可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给你建议的哦，”钟小可依然兴致勃勃地在楚墨身边说道，“你只要现在赶去送苏尔姐看医生，最好是能让她住院，然后在病床边不眠不休地陪上几天。她肯定感动，到时候就会对你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楚墨突然站起身来，越过喋喋不休的钟小可往门外走去。钟小可兴奋地跟上前去道：“楚墨哥，你要去了？加油加油哦！”
　　楚墨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拉开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唇微微掀动，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去哪里？我只是嫌你吵……”

　　昏昏沉沉地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等到苏尔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外流转的霓虹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对面的墙上，刷出一片一片妖冶而诡异的色彩。放在床头的手机依然沉默着，只有紫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仿佛和窗外的霓虹交相辉映似的。
　　苏尔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了下去。睡一觉后，她觉得自己的手脚不再疲软无力，就连头也不是那么痛了。只有嗓子依然象冒火一样，嘶嘶啦啦地疼着。苏尔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抓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往嘴里倒。只有几滴水从杯子里滑落下来，滴在苏尔干裂的唇上。她贪婪地抿抿嘴唇，将那几滴水均匀地抹开，想笑一下，却扯痛了唇上的裂口……
　　病成这样子了，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苏尔，你还真是悲哀呵……

　　苏尔顺手拧开台灯，一侧脸，不由吓了一跳。衣橱上的大玻璃镜里映出的是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蓬头垢面，两眼鬼一样地陷下去，似乎没有什么焦点，只是茫然……苏尔站起身走到镜前，冲着镜子把嘴角一咧，镜中人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几道鲜红的血丝随之出现在苍白皲裂的唇上……
　　苏尔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被那几道鲜红仿佛灼伤。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心底有个声音当头棒喝道，苏尔，现在的你，简直面目可憎……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你也应该活得精彩……

　　苏尔一下子睁开眼睛，一边用手指梳开散乱的长发，一边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至少，要先填饱自己饿了一天的肚子。
　　客厅里同样是黑漆漆的，麦瑶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苏尔也不想去关心她人在哪里，笔直地走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候，苏尔焕然一新地走了出来。淡粉的腮红掩去苍白的脸色，樱红色的唇蜜抹平了唇上皲裂的口子，紫色的眼影将眼角眉梢吊出些神采飞扬的味道。穿上自己最钟爱的玫红色风衣，绕上一条雪白的围巾一直垂到膝头，苏尔拉开门走了出去。

　　乘电梯到公寓底层，迎面竟然是明扬和麦瑶走了进来。苏尔不由全身一震，腿脚的关节就僵硬了起来，两只胳膊不知该怎么摆动，连走路都不自然了。
　　“苏尔，你要出去吗，打扮这么漂亮？”
　　“嗯。”苏尔点点头，鼻子里发了个音算是回答明扬的问题。
　　“哎呀，我们还给你买饭了呢。”麦瑶举起手中拎的袋子，“你要和楚先生出去吃啊？”
　　又一次点头，却是连鼻音都没有了。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就叫起我们来了……苏尔抬起头，眼波流转间狠狠剜了明扬一眼。
　　“那就快去吧，不耽误你了。”
　　苏尔点点头，冲他们挥挥手算是告别，一头冲入楼外的黑暗中……
　　“上去坐坐吧？”麦瑶道，“我们应该有些要好好谈谈的事情……”
　　“是该好好谈谈了……”明扬是同样肯定的语气。

　　“苏尔这不好好的吗？看上去不像是生病了……”坐在客厅里，明扬把质疑的目光投向麦瑶。
　　“嗯……可是今天早上的时候还很憔悴的，我不骗你。”
　　“哼，”明扬重重地发了个鼻音，“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我……”麦瑶抿抿嘴唇说道，“只骗过你一次——”
　　“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我骗你说还有三天就要来月经……”
　　“你……”明扬狐疑地看着麦瑶，仿佛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我很抱歉骗了你……”麦瑶无奈地打了个手势，“我最后一次月经是11月3号。”
　　“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预谋好了的！”明扬的眼睛中象是要喷出火来，他倏地站起身来，俯身欺向对面的麦瑶，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把一切都讲明白！”

　　“我当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孩子。”麦瑶条件反射似地拿起桌上闲置许久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现在的她，很需要些尼古丁来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刚要拿火机点上，突然想到腹中的孩子，又把烟放了回去。
　　“你也记得吧，当时请你是为了让你多用我们公司代理的骨钉。你那天晚上的表现，似乎很想要做那个，所以，我怕说自己在危险期会扫了你的兴。”
　　“所以你就骗我？”明扬有些哭笑不得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想那个？”
　　麦瑶心虚地垂下了头，“我当时只是想多卖些骨钉，并没有想别的……”
　　看到明扬低头不做声，麦瑶又忙着解释道，“其实我原来都打算去做掉了。可是，妇产科的医生告诉我说，如果我把这个打了，以后可能就，就……”说着，她掩住了脸开始泣不成声，“永远都要不了孩子了……”

　　作为一个医生，明扬自然也明白麦瑶的话。抬起头时，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同情。
　　“好，你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我陪你去验DNA。如果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这个孩子的生活费。”明扬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话，自认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可是……我想让自己的孩子幸福……”麦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大声道，“你就那么狠心吗？看着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得不到父爱？”
　　“孩子是不是我的还很难说，虽然我现在有嫌疑。”明扬一脸冷静地说道，“一切等DNA结果出来再说！”
　　“那……好吧……”麦瑶再次低下了头，她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适当的退让

　　突然，明扬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学长？”苏尔的声音有些低哑，“你还和麦瑶在一起吗？”
　　“唔。”明扬答应着，“怎么了？”
　　“我……”苏尔的声音有些迟疑，一个“我”字之后，只有她低低的喘息清晰可闻地传入明扬的耳朵。一声又一声，那低沉的气息仿佛吹在明扬的脸上……
　　“苏尔？”明扬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最后借你一次行吗？”落寞的哀怨自苏尔的嘴角漫延而出，象厚重的冷色调油彩泼洒在明扬的心中，“我就任性这最后一次了。”
　　“你在哪儿？”明扬马上追问道，仿佛怕下一刻就失了对方的踪迹，再也找她不到。
　　“我……在Marz。”
　　明扬还要说话，耳边已经是断线的声音……

　　明扬马上站起身穿上大衣，麦瑶同样站了起来，“你要走了？”
　　“唔。”明扬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门口走。
　　“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麦瑶跟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放手，我有急事！”明扬一手开门，另一手甩开麦瑶，闪出门外。

　　“苏尔！”明扬赶到Marz的时候，苏尔正坐在吧台边，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中的一只晶莹的玻璃杯，扬起手，一整杯橙色的液体就倒入口中。
　　“你疯了！”明扬从没见过苏尔这样喝酒。他上前去一把夺下苏尔的杯子，呵斥道，“这是做什么？”
　　“吓？”苏尔倒被他骇了一跳，水一样的双眸无辜地盯着明扬，“干吗骂我？”
　　“我还要问你呢！”明扬把手中的杯子放在吧台上，“有这么整杯酒往下灌的？”
　　“咳，”苏尔轻笑一声，语气轻松，“拜托！这杯子里，是橙汁哎！”
　　看到明扬不信任的表情，苏尔突然就俯身凑到他脸前，冲着他俊美的脸庞轻轻呵了口气，然后眯起细长的眉眼吐气如兰地低声笑道，“你闻闻，是不是橙子味儿……”
　　“苏尔，你……”明扬象被电到一样地偏开头，脸颊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并未因距离的拉开而消失，他看向苏尔的眼神古怪又复杂，“你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不是喝多了？”
　　“不知道。”苏尔低下了头，声音沉闷。突然发现，对明扬做这么亲密的动作，连她自己都不能适应。
　　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原本打算出来好好吃一顿大餐的，可不觉间就来了这间与楚墨初遇的酒吧。她坐在吧台上望向远处笑闹的人群，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想起那晚的情景——想起楚墨有力的手抚在自己的腰间，冰凉的双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自己的唇瓣；想起他带着笑意的深邃的眼睛以及刷过自己耳窝的温热气息和醇厚的声音，“美女，不要前功尽弃啊。”……
　　百无聊赖中，苏尔无数次地掏出手机来看，生恐手机的铃音淹没在嘈杂的音乐中，可是，没有任何的来电，连短信都没有一条。她的心便一次又一次不断往下沉，仿佛要一直往下沉，沉入无边的渊薮……

　　她记起以前看过一篇文章，作者说：追女生就象打貉子一样，你追她就跑；你不追了，她反而会停下来回头看你……苏尔曾经多少次地用这段话指导自己的哥们追女朋友，并且屡试不爽。她每每得意地就此向明子炫耀的时候，明子就会假装叹一口气，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口吻道，“女施主，小心哪天也报应到自己身上。阿弥陀佛……”她还记得自己总是很不屑回敬明子，“我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就不会上当。哪有明知是陷阱还会往里跳的？那不是傻子么？”
　　如今再次想起这段话，苏尔发现，原来真的有明知是陷阱还会往里跳的。而且，那个傻子，就是自己……

　　“你男朋友呢？不是跟他一起出来吃饭的？”明扬的问话唤回了失神的苏尔，“你们吵架了？”
　　“真是好笑……”苏尔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她旁若无人地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毫不顾及自己的淑女风范。楚墨和明扬这两个男人的逻辑，还真是一样的好笑……
　　“到底怎么了？”明扬被苏尔笑得莫名其妙起来。
　　“没什么。”苏尔止住了笑，跳下高脚凳，“学长，我们回学校走走好不好？我很久没回去了……”说罢，不等明扬的回答，她往门外走去。
　　明扬忙跟上前去，心里还在寻思着：苏尔最近一直怪怪的，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