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之水》翡翠胡子

1、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快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当勺柄终于停下来，指向了聚会的主角苏尔身上时，朋友们不禁爆发出得意的笑声与幸灾乐祸的口哨声，毕竟生日宴上若是不整整寿星可真的是十分无趣。身边的好友明子推了苏尔一把，大声地笑问，让她做个选择。
　　“真心话好了。”真不晓的这群人是不是故意的，偏偏挑在自己27岁生日的时候打着为她庆生的旗号搞什么同学聚会。这不是要召告天下，她苏尔，已经是个27岁的老女人了么？环视众人眼中坏坏的笑意，苏尔不禁觉得后背上凉嗖嗖的。
　　“谁来问？谁来问？”
　　又是一阵喧闹，终而明子尖锐的声音压过了众人，如同一支白翎破空而来，简直要刺破苏尔的鼓膜。

　　“苏尔，你最喜欢的是谁？”
　　听了这话，苏尔心中一惊，微醺的醉意便去了一半。她抬起细长的眼眉瞟了明子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怼和无奈。这时一班老友也都沉默了下来，唯有始作俑者颇为自得地举起手中的酒杯轻呷了一口。
　　看到好友的得意，苏尔突然挂起了一个极为妩媚的笑容，她同样端起面前的高脚杯，轻轻在明子的杯沿上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送到嘴边，杯中的液体就带着妖冶而迷离的酒红色滑入了她的红唇。放下酒杯，无视众人疑惑的目光，苏尔突然就抬起胳膊搂在了明子的腰间，红唇轻启，嘴角仍是魅惑而动人的笑意，轻柔的声音仿佛海妖的吟唱一般，“明子，我最喜欢你的了，女生之中，我最喜欢你的了。”

　　话音落地，众人的嘘声大作，明子亦是笑着轻捶了好友一拳，唾道，“狡猾的家伙，竟然敢这样应付我？”
　　“我可没有违反规则，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哦。”苏尔轻笑道。
　　“明子问的是你最喜欢的男生，苏尔，你想装傻啊？”苏尔当年的同桌半是好奇，半是打抱不平地开口道。
　　“明子当初可没有限定说答案必须是男生的名字呢。老同桌，我可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呢，你怎这么不领情？我可不想你回家被嫂夫人骂呢。”苏尔略带埋怨的口气楚楚动人，抛过去的眼神媚得如同两弯春水一般。
　　明知是笑言，同桌仍然被苏尔看得脸红心跳起来，幸好周围又已是一片哄笑，他也就在这哄闹中平复了下来，心底暗叹道，怎么不过几年没见，苏尔就变得象个妖精一样，只叫她瞟一眼就险些失了神。当初那个可以大笑大闹的傻丫头苏尔呢？
　　“算你有理，那好，我就问男生中你最喜欢谁？”明子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

　　苏尔笑着摇了摇头，懒洋洋地拨弄着桌上的勺柄，红色的丹蔻在灯光下一如众人杯中的液体般晶莹，“明子，只能问一个问题的，你问过了，而我也已经回答了。若是还想知道答案，”说到这里，她细长的手指拨动了勺子，让它滴溜溜地又转了起来，同时接着说道，“那可要看它是不是还指向我了。”
　　然而这一次，勺子却停下来指向了明子。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呵。”苏尔细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好友笑道，“选吧，亲爱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明子脖子一梗，“大冒险好了。”
　　众人都静了下来，看着苏尔要如何报明子的一箭之仇。苏尔笑微微地盯了明子半晌，直到盯得她心里发毛。她刚要开口，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苏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明扬的号码，于是便向众人打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了酒吧外的马路上，她才按下了接听键，用一贯温柔的声音笑道：“喂，你好。”
　　“是我。”听筒中传来熟稔的男中音，平和的声线带着温柔的磁性，“生日快乐，苏尔。”
　　“谢谢。”
　　“在干什么呢？”
　　听到对方随意的问话，苏尔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柔和的声音中亦是随意，“也没做什么，和几个老同学聚聚。欧洲可好玩？”
　　“也没什么好玩的，”明扬学着苏尔懒懒的口气笑道，“我再过几天便回去了。”
　　“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吧？”苏尔轻笑道，“不过，还是祝你旅途顺利。”
　　“你……”明扬显然是被苏尔的话噎到了，良久，他长叹了口气，“回去和你朋友玩吧，不要让人家久等了，我挂了。”
　　“哦，好吧，不浪费你的电话费了，学长。可是国际长途呢。”苏尔没心没肝地咯咯笑着，道了声再见后便合上了手机。

　　已经渐入深夜，马路上却仍是车来车往，不同的车辆坐着不同的人，却是一样的匆忙，从苏尔身边呼啸而过，搅起一阵阵的寒风割过她化着精致容妆的面容，吹乱她一头瀑布似的长发。城市的灯光映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让人看了心里莫名的滞闷。苏尔抱起了双臂，疏离而落寞地望着来往的车辆，眼前突然就朦胧了起来。一种叫做悲哀的情绪在她的心底随着眼泪而发酵，意识到眼前的迷蒙，苏尔忙抽出一张面巾小心地揩了揩眼周，同时就低下了头闪入酒吧中。

　　在洗手间补好了妆，带着与离开时同样的慵懒笑意，她回到了老同学身边。众人都玩味地笑看着她，有八卦一些的就毫不客气地借着酒意开口问道，“苏尔，谁打来的？”
　　“是一个朋友。”苏尔笑着答道，“明子的大冒险呢？”
　　“一直等着你回来难为她呢。”老同桌倒是个墙头草两边倒。

　　“那……”苏尔沉吟了一下，突然转向明子笑道，“去吻这个酒吧里最帅的男人，如何？”
　　明子的脸上浮出一个要垮掉的夸张表情，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明子暗叹着抬头看向苏尔，谄媚地笑道，“苏尔，换一个好不好？”
　　“也行。”苏尔点点头，她的爽快让明子感激涕零，但下一句话又让她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了下来。
　　“要不然你就挑最帅的男人来吻你吧。或者，干了这一杯。”她顺手抓过一个大酒杯，拿起红酒一阵猛倒，杯子满了，但大半瓶酒也已经倒空。
　　明子看看苏尔，再看看面前的大杯子，终而伸出手握起了酒杯仰脖灌了起来。
　　众人尖叫着喝彩，就当明子喝下三分之一的时候，苏尔便伸手拿过了酒杯，细长的眼眉中透出一丝温情的无奈，“好了，不能喝还要逞能？一个吻就那么珍贵么？”
　　喝下的酒精已经在明子体内发酵成醉意，她微眯着眼睛嘟哝道，“不珍贵你倒做给我看看？”

　　又几轮过去，勺柄再一次停在了苏尔的面前，这一次发话的人正是老同桌。
　　“苏尔，男生里你最喜欢的是谁？”
　　没想到他竟然旧话重提，苏尔不耐地挑了挑眉，笑道，“没创意，我还是选大冒险好了。”
　　“好，”同桌竟然有一种引蛇出洞的得意，他笑道，“那就由你来吻这个酒吧里最帅的男人吧。”
　　苏尔无奈地摇摇头，带着盈盈的笑意，“连大冒险也这么没创意。好啊，我就冒险给你们看看。”
　　说着，她向四周望了望，视线转至身后时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深邃眼眸。这双眼眸上是一个宽阔的额头和一双英挺的剑眉，下边是笔挺的鼻梁，沿至鼻翼划出坚毅的直线，再往下便是红润而性感的薄唇。就是他了，苏尔对自己说，同时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婷婷袅袅地走到他身边，满眼是慵懒而魅人的笑意，“你好，可以配合一下吗？”

　　男子在他们附近已经坐了许久，自然明白苏尔要做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媚眼如丝的妖娆女子，他毫不诧异地咧开嘴回给她一个迷人的微笑，同样站起身来。超出苏尔一个头的身高，让她只能扬起脸来。就在这时，男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环在了苏尔的腰上，一个冰凉的吻如同蜻蜓点水般落在了苏尔的唇上。
　　苏尔显然被他的主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要往后退，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动作亦被那男子察觉，于是在她耳边笑道，“美女，不要前功尽弃啊。”温热的气息刷过她的耳边，引发了苏尔一阵战栗。她不着痕迹地侧开脸，扬起了魅惑的笑意，“多谢你的合作。”说完，便抽身后退，毫不迟疑地走回了自己那一桌。
　　男子颇玩味地盯了苏尔的背影半晌，轻声低笑道，“反应这么稚嫩，恐怕还没什么经验呢。有趣的女子……”

　　楚墨第二日早上醒来，拉开窗帘看着外边微曦的晨光，他伸了个懒腰。长假第一天，应该去做些什么呢？
　　刚刚洗漱完毕，倒出一杯牛奶来准备吃早饭，突然门铃声大作。是谁啊，这么早就来扰民？连放个长假都不得安宁吗？他一边哀叹着，一边放下手中的面包向玄关走去。

　　“楚墨哥，我妈刚才突然一下子自己跌倒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就说只是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清醒的时候就发现已经跌倒在地了。”门外站着邻居家的女儿钟小可。看到楚墨，她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接着就要涌出眼眶。
　　早上残留的最后一份睡意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而消失殆尽，楚墨忙抓起汽车钥匙就往邻家去，“快走小可，我送阿姨去医院！”
　　拉风的奔驰车在清晨划开氤氲的雾气一路狂飙。等楚墨终于把车开进医院的大门时，斜刺里突然有个玫红色的人影冲了过来。楚墨心里一惊，手上忙打过方向，同时脚下急踩刹车。车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总算是擦着那个冒失鬼而过。车里的人被这突发的变故晃了个七荤八素，楚墨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想始作俑者竟然毫无所觉，顶着一头纷飞的长发冲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钟妈妈你还好吧？”楚墨关切的目光自反光镜反射而来。
　　钟妈妈闭着眼睛，微微点头，“其实没什么事了，就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那个人真是过分，走路不看车也就罢了，连个道歉都没有！”钟小可愤愤地抱怨道，“真是没教养！”
　　等停好了车，楚墨和钟小可扶着钟妈妈进了门诊部大楼。这时还不到七点，门诊上没有上班，他们就在一位护工的指点下找到了急诊。

　　挂了号，扶着病人进了内科诊室。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医生正坐在电脑前玩着连连看，看到他们进来，忙关上游戏，回到了办公桌前。
　　向上推了推眼睛，又轻咳了一声，他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不好了？”
　　“我妈突然自己跌倒了。”钟小可替妈妈回答道。
　　“怎么跌倒的？”男医生打了个呵欠，接着问道。
　　“就是突然觉得手脚都没有力气，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了。”钟妈妈答道，“不过很快就好了，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伤到什么地方了没有？还能走路吗？”男医生收敛了几分倦怠，拿过病历来边写边问。
　　“应该没有，”钟妈妈开了口，“就是还有点头晕。”
　　“以前这样过吗？”
　　“嗯，几天前也有过一次。”钟妈妈笑道，“不过我当时也没当回事。”
　　“以前血压高不高？得过什么病没有？”
　　“很久没有量过血压了。”钟妈妈抱歉地笑笑。
　　“早就让您来医院体检，您就是不听。”钟小可在一旁抱怨道，说着，她转向男医生道，“医生，刚好趁这次机会，麻烦您多开点检查，让我妈妈系统地查一下。”
　　男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顺手拿过了桌上的血压计，“来，给你量个血压。”
　　“一百七，一百二。”男医生皱皱眉头，“自己血压这么高都不知道？给你开个住院票去神经内科住院吧。”
　　“要住院？”钟妈妈试探地问道，“医生，没有这么严重吧？”
　　“你这一次不过是跌倒，要是不注意，再发展下去的话没准就偏瘫了。”男医生的话听来很是吓人。
　　“医生，那病人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楚墨不由开口问道。
　　男医生瞟了他一眼，嘴里吐出几个英文字母，“TIA。”
　　“TIA是什么？”钟小可不解地问道。
　　“短暂性脑缺血发作。”男医生已经有些不耐烦，他冲着钟小可道，“现在不是你们问清TIA是什么的时候，赶快去办住院，没准还赶的上病房里抽血。”

　　楚墨忙拿起了那张住院票，一手拉着钟小可，一手扶着钟妈妈出了诊室。
　　“我去办住院手续，小可，你先扶钟妈妈到病房去等着。”楚墨拍拍钟小可的脑袋，笑道，“自己行不行？”
　　“我又不是小孩，”钟小可挽起妈妈的胳膊道，“那楚墨哥你可快点啊。”
　　钟妈妈这时打开了随身带着的提包，从钱包中抽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楚墨，“麻烦你了，小墨。”
　　“钟妈妈快上去吧。”楚墨接过卡，转身往住院处走去。

　　等他办好了手续走进神经内科的病房，看到钟妈妈正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钟小可和一个年轻的护士都弓身站在她前面。
　　楚墨走上前去，看到钟妈妈的袖子捋到了肘上，一根压脉带正扎在胳膊上。
　　“抽血吗？”他轻声问钟小可道。
　　“楚墨哥你上来了。”钟小可直起身来，瞟一眼那个小护士后低声在他耳边道，“这人好像是个新手，那根带子都绑上去半天了，到现在还没抽呢。八成是找不到妈妈的血管。”
　　但她的话可能还是飘进了小护士的耳朵，楚墨看到她拿针的手哆嗦得愈发厉害了。只见她颤抖着把针尖刺入了钟妈妈的肘窝，一手固定着针头，另一手回抽注射器，什么都没有。小护士的脸刷的便红了。
　　“姑娘，别着急。”钟妈妈轻声道，“我的血管本来就不好找。”
　　她这句话似乎说的小护士更加愧疚了起来。她忙又用换手去摸血管，摸了一会儿，转了转针头的方向，回抽，还是什么都没有。无奈之下，小护士只好抽出一根干棉棒按在针头前方，拔出了针。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拉开了钟妈妈胳膊上方的压脉带。

　　自己竟然忘了先解开压脉带再拔针！小护士心里一惊，抬眼看到苏尔正笑微微地看着自己，不由啜喏道，“苏医生。”
　　苏尔点点头笑道，“新来的病号？”
　　“嗯，”小护士一边摁着棉棒，一边回答道，“刚来的，还没办好住院手续。不过，值班的管医生说先给她把血抽了。”
　　苏尔点点头，冲着钟小可笑道，“你帮她按着棉棒。”然后又转向小护士道，“先去忙别的吧，这个我来抽好了。”
　　小护士感激地看了苏尔一眼，红着一张脸闪身沿着走廊而去。

　　“阿姨，真是不好意思，还得再扎你一针。”苏尔冲钟妈妈抱歉地笑笑，说着就捋起了钟妈妈另一只袖子。
　　这样的笑容，任是谁都不会和她生气了吧。楚墨在一旁看着苏尔温暖的笑脸。和昨天晚上的魅惑截然不同，眼前的这张脸只是略施粉黛，自然得完全看不出她化了妆。Poison的香味完全消失，长发亦是一丝不苟地盘到了脑后，还架上了一副金边眼镜。可是，那温和的笑意却是一样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楚墨惊讶于竟然在这里遇上了昨夜向自己索吻的女子。一般来说，在酒吧里偶遇的女人很少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们如同黑夜中的露珠，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五彩斑斓摇曳生姿，可是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却无一不在楚墨的记忆中蒸发。但是不可否认，苏尔是个特例：她如妖精一般魅惑却又处女一般羞涩，让楚墨难以将其置之脑后。城市这么大，重逢的几率何其小，可她竟然这么快就以另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不得不说是一份惊喜，没错，楚墨他喜欢这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