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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开大!大!大!大!”顾敬生此刻正同一众哥们在赌坊里寻欢。每个赌徒的脸上都带着疯狂,眼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欲望,发了痴一般地死盯着那小小被称为“宝盒”的东西。骰子激越的响声,仿佛是招来好运神仙的什么密咒。直到声音停下,整个赌坊都静了下来。
      “开!”
      “喝!倒霉催的!又是小!”赵泰来首先反应过来,便用他极大的嗓门喊了出来。原本就红透的脸上青筋浮动。
      顾敬生此刻脸上也不好看,他已连输了八场,接连的失败让他本就不多的兴意所剩无几。他的一众兄弟,包括赵泰来在内的其它四人也皆是垂头丧气。
      “三哥,我不大想玩了。”顾敬生对着方哲明如是说。
      顾敬生他们一共兄弟五人,按着年纪排序次,刘宜修最长;次是王道城;老三是方哲明;赵泰来排老四;最末的,便是顾敬生。五人家里都是京城豪贵,其中以顾敬生家最为显贵。
      大周朝开国不过十年,顾敬生的父亲乃是正正经经随着太祖爷在马上打江山的兵马大元帅。不过立国以后,顾大元帅被封为了定国王,交了兵权舒舒服服养老了。至于其他的几位,家里也都有着“从龙之功”。不过几公子在京中的名头却并不好听——生来富贵滔天,却整日游手好闲、行走京中,乃是名副其实的纨绔。
      不过五人之中,老三总是更有主意些,因此上兄弟五人实则多听老三。
      此时老三方哲明应言看了一眼顾敬生,只见他满脸灰败,的确是不乐意再做久留,便扬手扔下银票,带着几人大摇大摆出了赌坊。
      行至路上,有妇孺路过,竟如见了鬼也似地飞逃了。
      事实上,五人从未做过强抢民女一类的事情,但传闻总是喜欢说得惊悚离谱,坊间恨不能将五人描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千年精怪,好以此来止小儿夜啼。
      五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名声臭些实则与他们无碍,盖因几人全乎不中意仕途,故要那些虚名也毫无用处。
      “今儿个天还早,诸位可要再去寻些乐子?”老大刘宜修的爹刘茂再投至□□麾下前是前朝的秀才,因此刘宜修纵然被归为“纨绔”之列,其言行举止也不至于辱没了他爹的身份。
      “我还没玩够呢,三哥就让走了。今日还未尽兴,怎么说都要再多玩玩的。”赵泰来大咧咧说地说道。
      “不若去万花楼吧!”王道城拍手道:“听说万花楼有新倌人,色艺俱佳,今日是头回献艺,我等不妨去凑一番热闹。”
      王道城好招妓,常去万花楼。
      “怎么?又要拉我们去给你那位撑场面?”刘宜修摇扇打趣。
      “大哥说笑了,这回要看新倌人月歌。”王道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俩自小就好,我便想去捧个场!况且只是听曲,小五也是能去的。”
      顾敬生刚要摆手,只被赵泰来扯得一个趔趄:“小五别听他的!青楼有什么好玩?我们上郊外打猎去!”
      “四哥你做什么呐!”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顾敬生怒气冲冲:“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啊!”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莽撞,若是小五受了点伤,你爹知道了不又得收拾你。”方哲明发话,赵泰来也安静下来。
      “小五,只是听听曲而已,权当帮帮二哥,”王道城又看向赵泰来,指责道:“你要是想打猎便自己去,非要在这里插一杠子,找事是不是?”
      “说谁找事呢?”
      赵泰来就要发怒,被方哲明一把拉住。王道城便见缝插针道:
      “小五,你就去吧,不然老四闹个没完了。”
      赵泰来想要分辩,却被王道城一把按住,指责道:“大伙都要去,就你特殊!”
      一旁的顾敬生见二人你推我搡,不耐烦地一扶额头:“只是听曲吗?”
      “只是听个曲而已。”
      “那走吧走吧,别吵了……”顾敬生不去理会身后的几人,兀自向万花楼走去。
      王道城一锤赵泰来肩膀:“你看,我们都要去,就你不去。”
      赵泰来嘴笨,想了半天说不出话,只得气鼓鼓地给了王道城一记重拳,罢了也不去看王道城反应,脚下加快几步,跟上了顾敬生。
      “怎么还动手啊!”王道城揉着挨了一拳的肩膀,就要上去找补。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刘宜修打王道城身侧走过,留下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到了万花楼,定要同月桂说上一说心中不快。想到他的月桂,王道城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万花楼离此处不远,不多时几人便行至楼前。只见今日万花楼人满为患,举目乌泱泱一片。奇就奇在鸨妈竟然能在人头攒动的大堂里一眼找到兄弟五人,并拨开人潮、一路挤来、笑脸相迎。
      “啊呀啊呀!今日是什么风?竟吹来了您几位贵客!”
      王道城伸手在鸨妈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打趣道:“好鸨儿,今儿是你发财的春风吧?”
      鸨妈满脸堆笑:“王公子莫要取笑啦,今日是我们月歌头回献艺,承蒙大家伙爱怜,都来给我们捧场!寻常可是没有这样的景象的,”
      鸨妈很会来事:“几位公子先雅间入座,我们月歌马上就要出来了。”
      几人至二楼雅间,方觉空气干净了一些。顾敬生方要坐下,却见鸨妈一双眼睛正对着她上下打量:“这位是顾公子吧?倒是许久不曾见了。”
      鸨妈此言让顾敬生有些难堪,毕竟她上一回来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自她开始发育,不得不束胸束臀开始,她的行动便不能如往日一般自由了。不错,顾敬生乃是一名女子,女扮男装已有一十六年。
      盖因其父顾顺元起事时膝下无子,只得一女,便假称为男子以固军心。至天下大定之时,顾顺元位极人臣,恐触欺君之罪,因此顾敬生仍以男子身份行走在外。顾敬生当下二八妙龄,最是青春的年纪——若是寻常男女,大约新婚不久;但对于顾敬生来说,此一类事情甚至连一个在脑海中的印象都没有。
      不等顾敬生接话,鸨妈又道:“顾公子今日可是来着了,见到我们月歌之后必然会常来光顾的。”
      “哦?”顾敬生嗤笑:“你们这位月歌,莫不是什么妖魔所化,会勾人魂魄不成?”
      “不是什么妖魔,但就是会勾人魂魄。”鸨妈掩嘴一笑,又向王道城道:“王公子,要不要叫月桂出来?”
      “自然是要的,劳动妈妈请她出来。”王道城点点头。
      鸨妈办事速度极快,顾敬生还在鄙夷“就是会勾人魂魄”这句话时,月桂已经到场了。
      只见她身着金丝绣鸳鸯红夹袄,雀金绣海棠花纹裙,珠花玲珑插满了一头,走起路来叮叮咚咚,是环佩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张芙蓉面,桃花眼柳叶眉,更有楚楚动人一颗泪痣——不怪能将王道城勾得五迷三道。
      面对这样一只花孔雀,顾敬生也不由得一怔。
      “呀,这就是五公子吧?修能(王道城字)常向我提起你呢,”月桂笑起来的样子更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果然是一表人才。”
      “月桂,快过来坐!”
      王道城招手,又拍拍自己的大腿,月桂便像一只花蝴蝶一般扑进了王道城怀里。顾敬生别扭地转过头去——她也的确不喜欢这乌烟瘴气的氛围,此次要不是王道城、赵泰来吵架,她也是要想办法推脱的。
      青楼比不得其他地方,若是有不长眼的对她“上下其手”一番,说不准就大祸临头了。顾敬生深深叹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堂中却突然喧闹起来,二楼的一道小门上的门帘微动,牵着门帘上的图案扭曲变形——该是那月歌姑娘要出来了。
      那喧嚣只持续了数秒,正好将顾敬生的注意吸引去,又在顾敬生心生烦躁之前戛然而止。
      小帘被慢慢挑起,一道袅娜的倩影缓缓显出,风姿绰约、气质卓然,直把顾敬生打愣在原地,一霎时还以为九天玄女驾临人间。不等顾敬生从惊艳中回神,月歌脚步轻移,走到前方的椅子旁坐下。单是这一套动作,又摄去了顾敬生的三魂七魄,其姿容之娴雅,竟让顾敬生有了几分罪恶感,以至于想将目光挪开却又舍不得,如此反复,弄得顾敬生有些心浮气躁。
      月歌姑娘坐定,开始调弄手中的琵琶。虽面戴薄纱,观其仪态便足以知其美貌非凡;虽未开始弹奏,单几声调弦便足以知其功力不浅。
      调毕,纤纤玉指抚上琴弦,清越的曲调终于响起,缥缥缈缈地荡进了顾敬生的耳里。接着她开口唱道:“花隔铜壶,露晞金掌,都门十二清晓。帝里风光烂漫,偏爱春杪……”
      唱得乃是柳三变的《满朝欢》,只听她声声细语,如沥沥莺啼,绵绵诉情,声声低语,恍若什么灵仙山精,正轻轻地搔着顾敬生的痒处,勾着她的魂魄,直唱得她心里升起没来由的烦躁感,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歌声虽有勾引之意,观月歌神色却岿然不动,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到过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穿过一众人群——仿佛穿过层层叠叠的屏障,落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她看似在为众人而歌,实则又不为众人而歌。这样的眼神,总要让人生出探寻之欲。
      她和月桂截然不同,和万花楼中的其他人都不同,仿佛芸芸之中一仙子,牡丹丛中一株兰。
      顾敬生不禁有此一问:这如同嫦娥下广寒一般的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种下流的地方呢?
      “……尽日伫立无言,赢得凄凉怀抱。”
      一曲毕,女子收了琵琶,起身行一礼便施施然离去。堂中升起嗡嗡谈论声一片,隐约有人在估摸着替月歌梳拢的价格。
      顾敬生此刻却有些怅然若失,她方才仿佛扣到了月歌的心门,可惜始终没能扣开。这个女子的心里,究竟装着什么沉甸甸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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