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戏图》枕宋观唐

89、聂惟真篇（四十四）

　　傅芸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茫然地转过头。
　　“看来她并不记得我们了。”聂惟真相上前查看傅芸的状况，被纪筠迟拦住。
　　“她不太对劲。”纪筠迟弯下腰同傅芸对视了几秒，傅芸似乎很怕纪筠迟的目光，拼命往后退。
　　“看出什么了吗？”聂惟真迫不及待地询问道，“是不是那个东西？”
　　纪筠迟沉默不语，他将手中的罗盘放到傅芸面前，傅芸瞥了一眼，目光触及到罗盘上的八卦符文时，缩瑟了一下。
　　“看样子是了。”纪筠迟收回罗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他问傅芸，“你从哪里出来的？”
　　傅芸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从胳膊间抬头，看了他们几下，便又低下头去。
　　纪筠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吗？需要我们帮你联系你的侄子傅梓栩，或者你的儿子符冲吗？”
　　不知道“傅梓栩”和“符冲”哪一个名字刺激到了她，傅芸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他们二人来时的方向跑，聂惟真的速度比她快，一把就将人抓住。
　　“纪老师，现在怎么办？”聂惟真同时用两只手制住傅芸，以防她挣扎之下逃脱，“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要先带回去吗？”
　　纪筠迟皱了皱眉头，用目光死死锁住傅芸，他在犹豫。
　　聂惟真明白他的顾虑，傅芸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巧了，他们都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傅芸不断闪避纪筠迟的目光，说出了她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话，她戒备地看着聂惟真和纪筠迟，“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带我回去？”
　　“回哪儿？”纪筠迟追问，他抬手随意点了点周围，“是这里？这里？还是那里？”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傅芸慌忙摇头，她被聂惟真锁着双手，逃不开，情急之下上口就咬聂惟真。
　　“嘶——”聂惟真猝不及防地被傅芸咬在了手腕处，尽管疼得心脏抽搐，依旧努力地锁着傅芸的手不让她逃脱。
　　纪筠迟见状赶忙走过来解救聂惟真，“没事吧？”
　　聂惟真甩了甩手腕，手腕上被傅芸咬出一个极深的牙印，青中带着血丝。
　　“去医院看一下吧，”纪筠迟用森然的目光望着傅芸，冷声道，“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如果不想去精神病院，就乖乖跟我们走，明白吗？”
　　傅芸行使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利。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聂惟真从包里掏出酒精湿巾，抽出一张贴在自己的手腕上。
　　傅芸的眼神掠过聂惟真的手腕，点了点头。
　　离开息山的路上，聂惟真和纪筠迟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傅芸暂时待在聂惟真的住处，等傅芸情况稳定再做打算。
　　不过在回大学之前，他们先去了医院。
　　傅芸以为他们要送她进医院，在车上一边疯狂挣扎，一边用愤恨的眼神望着他们。
　　“我自己下去吧，纪老师你待着车里看着她。”
　　聂惟真一个人下车挂了门诊。
　　车内只剩下了纪筠迟和傅芸。
　　傅芸坐在后排，纪筠迟坐在驾驶座。
　　“车门我没有锁，你如果现在想逃，也不是不可以。”纪筠迟似笑非笑地看着后视镜中的傅芸。
　　傅芸将自己缩在后排的角落里，没有任何反应。
　　“不想逃？”纪筠迟轻笑两声，引得傅芸莫名其妙地看过来。
　　“不想逃，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的任务还没完成，”说这话的时候，纪筠迟格外留意傅芸的反应，傅芸双眼无神盯着车厢的某一处，表现得很平静，纪筠迟继续说道，“另一种，是你觉得我们这里比外面更安全。”
　　傅芸的目光闪了闪。
　　“是什么让你觉得这里比外面更安全？”纪筠迟“咔哒”一声落了车锁，“你知道些什么？”
　　傅芸还是不打算回答，纪筠迟不得不扔出更重磅的东西试探她，“你还记得符冲吗？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倏忽之间，傅芸看了过来，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被纪筠迟抓了个正着。
　　“你知道？”傅芸反问道。
　　纪筠迟目光暗了暗，傅芸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她太平静了，不像知道真相的样子，可她反问他的时候，给他一种她分明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呵呵……”傅芸忽然发出渗人的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知道或者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她知道真相，纪筠迟肯定地想。
　　“知道符冲是怎么死的以后，你不打算做些什么？”纪筠迟侧头，“你甘心你儿子就这么死了？以一个车祸的名义？甚至为了帮宋家遮羞，连葬礼都不敢为他举办。”
　　“你姓纪是吧，我听过你。”傅芸答非所问，“你不过也是个同我一样侥幸死里逃生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倒是想报仇，你做得到吗？”
　　纪筠迟缓缓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我不操心，”傅芸换了个方向继续缩着，“我不会同你一样，妄想螳臂当车，我是个识时务的。我把符冲千辛万苦养到这么大，想尽办法为他提供优越的生活，他在这个世间逍遥了二十几年，从没吃过苦头，把很多人一辈子都享不到福气都享尽了，我算对得起他了，我也不是没试过为他讨回公道，可显而易见，我失败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见好就收？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可能在你眼里，我这个母亲很无情，不比你们有情有义，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你以为你知道了那个秘密还能活下去？”纪筠迟嗤笑道，“天真。”
　　“我现在不就还活着吗，”傅芸大概觉得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多活一天也是活，总归我不亏。”
　　纪筠迟对傅芸的选择无话可说，傅芸或许能够对自己亲儿子的死释怀，但是他永远无法忘记余祈年离开他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这只是个人选择的不同而已。如果傅芸所说的是真的，不会为了诓骗他和聂惟真，那么他尊重她的选择。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纪先生，趁我现在还算清醒。”傅芸伸手往车门上摸了摸，刚刚她就注意到这里放着一瓶水，果然还在这里，“这水没人喝吧？”
　　“没有，你想喝就喝吧。”纪筠迟怕傅芸趁机耍花招，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的她看。
　　傅芸“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喝完了用手背擦了擦嘴，“我那个侄子家大业大，连口水都不让我喝，抠得很。”
　　“我有什么想问的你都可以回答？”纪筠迟没忘傅芸刚才说的话。
　　“对，不多我知道的不多，可能帮不了你们。”
　　“息山里有什么？”纪筠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息山里有的东西多了去了，山啊树啊草啊，你想问的是哪个？”傅芸将空瓶子捏的“咔哧咔哧”响，她在那个漆黑阴凉的地方待了几天，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现在就想听点噪音，证明她是真的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图。”纪筠迟轻轻吐出一个字。
　　“没见到你说的这个。”傅芸说的是实话，她怕纪筠迟不信，干脆给他描述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全部经历，“那天我去质问傅梓栩，为什么不替我儿子报仇，他胡乱搪塞了我一通，然后我气急了想扑上去抓他，结果被他那个比狗还听话的助理给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到了一个漆黑漆黑的地方，那地方没有一丝光亮，空荡荡的，我说话的时候还有回声，哎你能再给我一瓶水吗？”
　　纪筠迟从副驾驶上拿了一瓶没开过的扔到后排，“后来呢？”
　　傅芸喝了三分之一瓶才继续开口，“我在里面等了很久，喉咙都喊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进来，借着那人开门时透进来的光，我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塔里，塔身还有好几扇窗，可就是没有光能透进来，我当时就觉得那地方怪里怪气的。”
　　“来的人是傅梓栩？”纪筠迟的心里其实有了另一个答案，但是他没有主动问出来。
　　“不是，我那侄子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傅芸自嘲，“我照顾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想要我的命，也不来送送我……”傅芸讲着讲着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赶忙将话题拉回来，“咳咳，那个人我不认得，这么冷的天穿一身青纱，比娱乐圈那些个还能装逼，那人不知道在我眼睛上做了什么，我立马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就听见了另一个脚步声。”
　　“塔内来了第三人？不是傅梓栩，你确定吗？”纪筠迟猜测，难道是另一个契主？命戏图现在还能同时和两个人结契？
　　“是来了第三个人，不是傅梓栩，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接下来我感觉有人在我身边坐下，我在那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浓重的药味，中药味，接着其中一个开始念咒，应该是咒语吧，我听不懂，然后我就没有知觉了。”傅芸顿时又觉得口渴，拧开瓶盖继续喝，这时，聂惟真回来了。
　　纪筠迟打开车门，让聂惟真进来，聂惟真看见傅芸在喝水，楞了一下才进来。
　　“医生怎么说？”纪筠迟接过聂惟真递过来的病历看了看，“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感染，遵医嘱涂药就好。”
　　聂惟真将药收好，“你们在聊什么，这位怎么都喝上了？”
　　“等回去再跟你细说，”纪筠迟看向傅芸，“然后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就我刚刚说的那些，又发生了几次，但是我发现我每次都有一段时间会清醒过来，我感觉他们在做什么，可我看不见，有一回我隐隐约约听见那人说什么，以前有个姓纪的，命不该绝什么的，然后他又说什么你没他那个运气，办法都试过了，可是都不行这类的话。”傅芸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上去回忆得很艰难，“有一天，穿青纱的那个过来对我说，让我听话，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就离开了那座塔，这个时候忽然起了风，明明不大的风，却把院子里的书拦腰给吹断了，那人大叫一声不好，也没来得及管我，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在那个院子里转来转去，忽然听到了外面有声音，我就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后来就，遇到了你们。我知道很多地方逻辑上都说不通，但是那段时间我清醒的时候很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纪筠迟观察了一下傅芸的神色，不似说谎。
　　“你听到的是我们的声音？”纪筠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嗯。”傅芸并不否认。
　　聂惟真听得云里雾里，纪筠迟发动了车子，“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