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来杯冰美式吧

27、过往

　　十九年前

　　六岁的小林钟与父亲走散，在一家胭脂铺的门口蹲着。
　　她没有哭，但眼眶含着泪噘着嘴，小脸涨得通红。

　　“胡娘子慢走，下次还来啊。”

　　在胭脂铺的小厮恭维下，走一位媚眼如丝、温香艳玉的娇俏娘子，一身红媚而不俗，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能魅惑众生。

　　那是胡妈妈已经三十二岁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仍是长安出了名的清倌，既能陪酒调笑，又能陪酒吟诗。二十岁四时曾在先皇的生辰宴献上惊鸿舞，可谓风光无限。

　　那天，是胡妈妈先看见了林钟，只觉得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好生可爱，定是个美人坯子，就蹲到她面前，轻声安抚：“小丫头，别哭了，和姊姊说说怎么了？”说着用手帕给她擦脸。

　　也挺怪的，胡妈妈在醉春风见过这么多小姑娘，唯独见到眼前的孩子，觉得心中亲切，忍不住的想要亲近。

　　本来不问还没什么，现在，反而让林钟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找不到阿爹了！”小女孩抽抽搭搭地说。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胡妈妈向她伸出手，小林钟忽然不哭了，把手小心翼翼的放到她的手上。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胡妈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那个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熟悉而又陌生。

　　胡妈妈带她去了衙门，可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有人来找女儿，也查不到女孩的户籍。于是，胡妈妈带她回了醉春风，亲自教养，为她起名林钟，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

　　两年后醉春风原先的老鸨去世了，临终前将醉春风交给了胡妈妈，从此醉春风少了一个胡姑娘，多了一个胡妈妈。

　　再后来，十三年前，乐师林钟横空出世，有人说她会是第二个胡妈妈，直到胡妈妈把夷则买了回来。五年前，夷则跳了胡妈妈的惊鸿舞，从此长安有了双姝。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夷则惨死，林钟深陷狱中，胡妈妈疑罪未名，这是她们最坏的结局。

　　这是胡妈妈的回忆。

　　王疏月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关于那个孩子已长安的一些传闻。

　　“我不能和你说，”胡妈妈拒绝了她：“我不相信你，我要见今天和你一起来的大人。”

　　“为什么？”王疏月问。

　　胡妈妈的回答似乎是在糊弄她，让她只能叫人请余盛楚来。

　　她说，余盛楚长得很像她的一个一个故人，一个很好的人。

　　—逍遥楼—

　　孟玉竹站在窗前，望着戒备森严的醉春风，眉头紧皱。

　　“公子，林钟在狱中状告了胡妈妈。”一个黑衣蒙面人来报。

　　“告诉她，做的很好。下一步，想办法让胡妈妈知道，林钟就是她的女儿。”

　　黑衣人领命而去，孟玉竹独自在窗边叹气。

　　当年的风满楼真的还能回来吗？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

　　余盛楚和萧晏清用过午饭就去了刑部大牢，遣退了其他人。胡妈妈此时十分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一切，眼神里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慈祥。

　　“你来了，”她自顾自地说：“当年码头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想当年……”

　　“我不认识你。”余盛楚打断了她。

　　胡妈妈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和他说：“废话，你当然没见过我。想听我讲。”

　　“那是二十六年前，我进宫献舞。”

　　这般美艳风情的女人那个男人看了不会心动。当晚，我就被皇帝强行宠幸。

　　我在宫里待了十天，自认为受到了皇帝的宠爱，可等到的不是皇帝的封赏，而是一碗红花汤并且遣送我出宫的消息。

　　正当我要喝下去的时候，皇后娘娘来了，还有一位我没见过的娘娘，生的好生漂亮，像是西域人。皇后娘娘说我冲撞了她，来了几个嬷嬷压着我，给我灌了一碗绝子汤，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送药的公公看我腹痛难忍，没有深究就回宫复命了。

　　屋里只剩下了我和另一个娘娘，她扶起蜷缩在地上的我，告诉我那不是绝子汤，只是她研制的可以让人腹痛的药罢了。
　　原来皇后娘娘不是想害我，是在帮我。

　　她问我，如果我有了孩子想不想要。

　　醉春风的红倌大多已经被难以生育，清倌除非被人赎身，否则一辈子也不可能与孩子，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孩子。

　　她告诉我，陛下是不受宠的庶子，哪怕德才兼备也不及他的嫡长兄，也就是废太子，于是他害了太子，谋杀先皇，谋权篡位。可他坐上王位后，他后悔了。
　　他享受的是万里江山，却要承受无尽的孤独。

　　他不允许自己有庶出的孩子。他做了一个慈父，做了一个好的夫君，做了一个开创盛世的明君，可他永远是个对不起哥哥的弟弟，他活在愧疚中。

　　听了他的话，我忽然觉得陛下好可怜，又觉得做一个嫔妃更可怜，，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让我做选择，留下来还是出宫。
　　我不想做笼中的金丝雀，选择了出宫。

　　一个月后，我发现我有了身子。

　　宫中的采买宫女是我的旧识，我托她给哪位娘娘送了封信，我说我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娘娘让我去逍遥楼寻一位小公子，他会带我去青州那带避一避，等生下孩子再回来。

　　那位小公子才十四五岁，，一身萧萧白衫，披着红裘，姿态散漫，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叫他小恩公，对外只说我们是一对姐弟，在青州呆了一年，我便回京了。离别前，我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他承诺我会好生照看。

　　回京之后，我又修书一封，却得来消息，哪位娘娘被打入冷宫了，就在我离开长安之后，又过了几天，被秘密处死了。

　　听了消息，我难过了很久，不知道哪位娘娘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她全部的存在都被抹去了。
　　我不懂，为什么要让月亮陨落。

　　一晃过去了六年，在捡到林钟之前，我在码头见到了小恩公。恩公那时已经成亲了，来长安办事，带着夫人，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娘子，她刚刚有了身子，想要回扬州娘家。

　　他告诉我，他带了我的女儿来，只是小孩子吵着要吃糖，被下人带去城里了。他问我要不要见见女儿，我拒绝了，她不能有一个我这样的母亲。

　　码头一别，竟是永别。

　　我在青州常被人诟病，一个漂亮的娘子怀着身子，又没有丈夫，也是难免的，甚至有不少人会对我动手动脚，每次都是小恩公帮我摆平。他说他是文人风骨，不会动粗，他又说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连个姑娘都护不了。
　　时至今日，我眼睁睁地看着崔卓欺负林钟却无能为力，这时出现了一个人，像保护我一样保护了林钟，恍惚间，我从那人的眉眼间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很像他，”胡妈妈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但是顿了一下，还是收回去了，整个人也从回忆里被拉了出来。

　　或许胡妈妈是把他当做了那个尚在腹中的孩子，或许他就是，可是那个娘娘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

　　“林钟所告之事是否属实？”余盛楚问她。

　　她的神色平静，像是在背台词一样：“是我干的，是我串通了南方的商户买卖禁药，又强迫良家少女进入醉春风，为了满足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我还会提供很多东西，等哪些胡娘死了，我就把她们埋在后院里。”

　　大概是因为紧张，她的手不停地摩挲耳垂，期间还扫了一下鼻尖。

　　余盛楚愣了一会，叫人来，派梁王亲信看守胡妈妈。

　　“可是有什么不对？”去醉春风的路上，萧晏清问他。
　　“话里本是没什么不对的，可她刚刚的动作有问题。那是父亲教我的暗号，中指摸耳垂表示说谎，扫鼻尖表示被逼迫了。”

　　这样看，胡妈妈可能和黄铭一样，在为别人做事，甚至有性命之忧。

　　在醉春风的后院里挖出了五十余具尸骨，尸体都被带了回去进一步鉴定，从崔府出来后，大理寺顺着红衣姑娘的线索找到了剩下的香料和药物，一并带回了大理寺，账本也在核查，一切都那么顺利，又让人觉得奇怪。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胡妈妈败露了，胁迫她的人不怕嘛？还是说，这里已经没有证据能指向他们了。

　　余盛楚原本想上楼去看看萧晏清，不想见沿途的侍卫全部倒地，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快步上楼查看，见萧晏清正在与人打斗。

　　他想上前帮忙，却看到萧景添被人踢倒在地，让人跑了。

　　“不用追了，”萧晏清拦住他，“追不上了。”

　　余盛楚顾不上发生了什么，先把他扶起来想要找大夫。

　　萧晏清回忆着：“刚刚我在林钟的屋里找到了一个长命锁和一些书信，应该是胡妈妈和卖禁药的商人往来的证据，这两样被放在小盒子里。之后又来了胡妈妈的屋子，刚刚在床底的暗匣里找到另一摞书信，就有人闯了进来，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那林钟屋里的东西呢？”

　　“在怀里。”萧晏清拍拍胸脯。

　　看来真的是有人想要让胡妈妈背这个大锅了，余盛楚想。

　　“大人，外面有人找。”四喜来报。

　　现在来人，真是好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