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云城当细作》来风满楼

2、当细作的第二天

　　陆芸珠和那位西厂提督的关系自那一天就发生了变化。

　　之后一年，皇帝病的越来越重，闻庭成了威名赫赫的九千岁。

　　十六岁的陆芸珠在教坊司无人敢惹。

　　十七岁，西厂的对头锦衣卫副指挥使频频来教坊司寻人。

　　陆芸珠从来没放弃过收集情报。

　　闻庭的兴趣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至少她不认为那个男人真的喜欢她。太监都是没根的男人，他们真的懂爱吗？
　　她不知道。
　　至少，她清晰的知道，哪怕她从十二岁就和闻庭打交道，她在他眼里永远是萤火比不上真正的皓月（贵妃）。

　　不过，这没关系。反正她又不爱他，她所做的一切只为自己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活的别那么没选择。

　　在她十八岁的一天，陆芸珠坐在教坊司三层木质小楼的窗边，一边轻摇团扇，一边看着楼下。

　　舞伎，乐伎们此时正在彩排，编钟的厚重和笙的轻灵交相辉映，锦衣卫的人又从大门那边过来了。

　　飞鱼服，绣春刀，年纪轻轻的副指挥使大人目光从几个最新被发配到教坊司的女孩身上扫过，举起两根手指随意的在和耳边齐平的位置摆动。

　　表情中有着既嫌弃觉得不行，又没有更好选择的不耐烦感。

　　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心领神会，把那几个女孩带走了。

　　之前还都只是偶尔过来选选，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看来这位副指挥使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

　　陆芸珠手中的团扇一停，她穿着长长繁复又华贵的云锦长裙，翩然去了楼下。

　　“魏大人。”
　　陆芸珠叫住转身欲走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魏衍。

　　魏衍回头看见陆芸珠微微挑眉，他不太明白这位西厂九千岁的“芸夫人”找他做什么？

　　锦衣卫和西厂在政务上一直不合，锦衣卫监察百官，西厂监察锦衣卫，他能对那个西厂提督有好脸就见鬼了。

　　“魏大人最近在挑人？”
　　陆芸珠微晃动团扇，巧笑倩兮，一双美目流转，堪称绝色。

　　魏衍冷漠着脸：“这和‘芸夫人’没有关系吧？”

　　陆芸珠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意兴阑珊，锦衣卫的魏大人可真会泼人冷水。

　　随着闻庭“九千岁”名声愈盛，被他保的陆芸珠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不知何时起，“芸夫人”成了她的代称。

　　她才十八岁好不好，放现代也才刚成年，叫“芸夫人”叫的平白长了十好几岁。

　　陆芸珠索性说了个明白，“魏大人半年前选的都是教坊司的老人，甚至有几个和你们锦衣卫里的大人关系密切。”

　　就像她会抱西厂提督大腿一样，教坊司有不少官伎选择依附锦衣卫。
　　锦衣卫需要官伎探听情报，官伎需要锦衣卫庇护她们不被过分压榨。
　　双方互惠互利，合作愉快。

　　“但那些探听情报的好手似乎并不得魏大人的心，三个月前，魏大人挑选的人变成了入教坊不久的闺秀。”

　　“甚至现在，你们刚把人发配进来，就来挑人……啧啧啧，魏大人，你们前脚才把她们抄的家破人亡，后脚就想让她们乖乖给你卖命，你想什么美事呢？”

　　“所以，‘芸夫人’是来嘲讽魏某人的吗？那倒大可不必。”

　　陆芸珠这时候却摇头：“魏大人一直挑不到满意的人选……不知选我怎么样？”

　　魏衍霎时被惊住了。
　　他下意识思考他手里一个暗探任务选陆芸珠的可能性。
　　陆芸珠在教坊司的传奇可不止是九千岁的“芸夫人”，更多是西厂建立之初，也不知道年仅十二岁的小丫头怎么挖出来那么多机密的。

　　很快他反应过来，“芸夫人在说什么笑？”
　　就闻庭那个阉人，根本不可能让他的人为锦衣卫办事吧？

　　就算闻庭敢让，他们锦衣卫还不敢用呢，谁知道是不是来坑他们的？

　　“闻督主那里我自然有办法，这不牢魏大人您操心，您就说，您那个棘手的，挑了许多闺秀都不满意的任务选我行不行吧？”

　　魏衍沉思了一刻。

　　半年前，锦衣卫得到消息，六扇门和江湖人士勾结，最近一段时间对江湖上的动静多有瞒报，不知那些江湖人是不是又在密谋什么。

　　景王朝建立之初说实话就有江湖势力之功，元帝即位后，翻脸无情，当即大刀阔斧的改革，狠狠打压江湖势力。

　　开玩笑，他能用江湖人推翻上一个王朝，那后面有人要是利用江湖人推翻他，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段时间大量的江湖好手被击杀，甚至灭门。
　　各种武功秘籍甚至绝学都被抢夺进了大内。

　　如今景王朝建三百年过去，江湖势力在三百年前的血洗和打压中逐渐复苏。

　　六扇门要是真和江湖人通敌卖国，锦衣卫定将拆了他们的门庭。

　　目前景王朝境内，江湖人势力最大的莫过于白云城。

　　天上白云城，剑霜满赤江。

　　白云城主剑术天下无双，所谓“剑霜满赤江”意思就是，白云城的剑可以一直覆盖到赤江。

　　真是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个白云城是想在景王朝境内立国吗？

　　魏衍嘴里嘲讽着，心里其实也知道，白云城已经和独立成国差不多了，关键是现在的朝廷没办法出兵围剿。

　　那里有大量的江湖好手，赤江地理位置险峻，要想攻打白云城，就得渡赤江，而对于那些用轻功，用一尾芦竿就能水上漂的江湖人来说，朝廷没有任何优势。

　　简单来说，就是围剿伤亡过大，还不一定打的过。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景王朝的皇帝闭不住眼啊。
　　别忘了景王朝建立之初就有江湖人之功。

　　谁知道这个白云城什么时候会渡过赤江，像当初元帝推翻前朝一样推翻当朝？

　　因此，锦衣卫决定派暗探去白云城调查，查看他们是否有不臣之心。

　　江湖传言，白云城主前几任夫人都是名门大家闺秀，现在的少主风华正茂，正是适婚年龄，少城主和女侠平日少有纠葛，有人问少城主爱慕什么样的姑娘，只听那位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传绝学的少城主轻笑。

　　“当然是家母那样的闺秀。”

　　这个传言让锦衣卫副指挥使魏衍内心一动，或许，他们可以寻一“大家闺秀”入白云城探听情报。

　　这个想法半年前就有了，可惜魏衍挑了半年，越挑越烦，没一个能胜任的。

　　和锦衣卫合作愉快的官伎基本上都侍奉过不少人，一身风尘味，只要一个稍微懂点风月的人都能嗅的出来。

　　刚入教坊司的闺秀们虽然没风尘味儿，但要么因为抄家灭族吓破了胆子，要么就如陆芸珠所说，恨锦衣卫恨的要死，怎么可能听命他们。

　　有野心的没那能力，有能力的不够庄重。
　　魏衍是真的挑的烦，诺大的景王朝，难道就没有一个既端庄如大家闺秀，又能把男人玩弄在手掌心的密探高手吗？

　　“你？”
　　魏衍还真认真思考了下陆芸珠要是能搞定闻庭那个阉人，接手这个任务的可能性。

　　陆芸珠在窃密和分析情报上确实有一手。

　　景王朝从建朝之初就有东厂，西厂成立不过短短六年想从东厂那里挖权，除了陛下贵妃的宠爱和器重，闻庭那个阉人的能力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烂泥扶不上墙，四脚蛇再像真龙也成不了龙。

　　六年前，年仅二十岁，除了一张阴柔俊秀无双的脸，看不出有任何能耐的闻庭出任西厂提督，手底下人才稀少，看起来不过就是陛下一场给宠信之人的家家酒。
　　谁也没想到，闻庭居然真的把西厂给拉起来了。

　　锦衣卫在复盘西厂如何成为现在力压东厂状况，陆芸珠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六年前，陆芸珠不过才十二岁。
　　教坊司虽然是官方伎院，但也不至于让十二岁的丫头就去侍奉，所以陆芸珠当时不过是使女。

　　而陆芸珠恰恰就抓住了这个平日端盘上菜的服侍各位官伎姐姐的机会，硬生生挖出来不少料。

　　就这些料经过她整合汇聚给了闻庭，西厂大刀阔斧，先从贪腐开始，砍下了一堆蛀虫，充分丰盈了皇帝的小金库，这怎么能让陛下不更加爱重？

　　六年下来，陛下重病之际，闻庭成了名副其实的“九千岁”。

　　陆芸珠能力是有，但是……

　　魏衍摇头，“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就芸夫人您身上这一身风尘味，谁看了不以为你是哪家花楼的花魁娘子？”

　　大家闺秀，谁信啊？

　　陆芸珠面色一冷，手里的缂丝团扇轻移，遮住了半张脸。

　　“放肆，你是什么人，怎敢如此冒犯？”

　　本来娇媚的轻浮的笑颜消失，眉目清冷，有一种世家贵女高高在上的蔑视。
　　那是身为大族贵女以自家百年传承自傲的底气。

　　魏衍被呵斥的一愣。

　　他的目光看向陆芸珠下垂的衣袖，如果刚刚那个团扇轻摇，露出瓷白皓腕的是哪个花楼的花魁娘子，那么现在哪怕拿着团扇也只露一点点指背，半遮面阻止外人窥探的模样确实有几分世家贵女在春日宴上意外遇见登徒子的样子。

　　魏衍看向兰花缂丝团扇后面那双清冷移开视线的眉眼，这是……一点破绽都不留啊。

　　真不愧是……锦衣卫暗中重点关注，鼎鼎大名的“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