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猫眼》月小殇

4、第4章

　　学校生活依然简单，到了大三下学期，课程不如从前那么紧张，易知也有时间泡在音乐室作词作曲，他近来灵感不错，写了几首自己都还满意，但思来想去，发布在平台上的第一首歌，却还是选了《半夏》。

　　“大家明明对你的原创很感兴趣啊，你怎么反而要翻唱？”被拉来做苦力的谢熙雯蹲在地上支三脚架，满脸疑惑。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易知问。

　　“当然实话……”

　　易知拧开一瓶水，递到她手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前几天我偶然间听到这首歌，觉得林亦知唱得实在不怎么样，还是我的声音更合适，所以十分想唱一唱。”

　　谢熙雯很无语：“我能打你吗？”

　　易知说：“这就是实话啊。”

　　谢熙雯举手投降：“我信，我信，你嫌弃林亦知声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请你发歌的时候，千万不要这么毒舌，把这种理由写出来。”

　　“当然不会，”易知笑道，走到钢琴前开始调音，“我会写另一个理由，怀念偶像。”

　　“做你偶像怪不容易的，被喜欢还要被吐槽。你这算爱之深责之切吗？”谢熙雯打趣他。

　　“咦，小谢同学，文学水平有所增长啊？”

　　“滚滚滚！”

　　两人正闹着，外头有人敲门。

　　“应该是邢博，我去开门。”谢熙雯站起身，她特意喊了乐队的朋友来帮忙，算时间这会儿差不多到了。

　　易知也没在意，点点头继续试音，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谢熙雯不悦的声音传来：“你来干什么？”

　　易知抬起头，却被门挡住视线，他干脆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谢熙雯臭着张脸，朝门外抬抬下巴，竟是傅聪。

　　“没事，你先去忙。”易知拍拍她肩膀，自己走出门外。

　　一出门，傅聪就急急忙忙问：“小知，你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我信息？”

　　易知有些奇怪地望着他，笑了下：“我以为你明白呢。”

　　傅聪楞：“什么意思……”

　　“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就是不想搭理你的意思，明白吗？”易知说，见他不答，继续说道，“明白的话，以后不要来找我。”

　　“你还在气那天的事？”傅聪伸手想去拉易知，却被他避开，只能讨好着说，“小知，你也知道那天的情况，我是怕你下不了台才给你倒酒，再说最后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我都跟你道歉了好几次，现在再跟你郑重道歉一次，你别放心上好吗？”

　　易知皱眉，口气微怒：“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希望你能明白，道不道歉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见他态度坚定，傅聪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他顿时慌了，在他看来，男人酒桌上的话，无非是玩笑，王柏再怎么下流，也不会真拿易知怎么样，所以他才顺势捧了几句，哪知道易知会当真，还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他很清楚，他拍拍王柏马屁，人家未必会把他记在心里，给他带来实质性好处，易知却不一样，从入学第一次见面，他就发现易知和那些刚走出温室获得自由的花朵们不同，有着独特的气质，超群的涵养，不用过多展现，便能成为人群之中闪亮的星辰，吸引来无数目光。

　　易知的前途一定是光芒万丈，傅聪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失去他，只好再度放低姿态：“小知，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说我怎么做才能让你解气？”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离开我的身边，离开我的视线。”易知觉得自己真的比三年前脾气好太多，能心平气和地跟傅聪说这么多废话。

　　“我——”傅聪还想说什么，却见有人从走廊外走进来，不得不止住话头。

　　易知像是没注意到傅聪难看的表情，神情自若地同来人打招呼：“邢博来了。”

　　“怎么了？找你麻烦的？”邢博走近了些，他本就长得高大，站在傅聪身前足足高出一个头，一句话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下。

　　易知笑：“没有，说几句话，已经说完了。”

　　邢博打量傅聪一眼，哦了一声，说：“那去录歌？”

　　易知点头，也没再和傅聪说话，回身推开音乐室的门，傅聪抬手还想抓住些什么，留给他的只有咔哒关上的门。

　　“厉害啊，易知知！”教室里，谢熙雯显然是围观偷听了半天，易知一进门，就收到她的掌声。

　　“好了，别闹，给人留点情面。”易知摁下她的手，提醒道。

　　“是啊，我以为你会发挥你语言攻势特长，把他骂一顿呢。”谢熙雯嘴上这么说，声音还是放低了一些。

　　“他毕竟帮过我很多忙，算了，说清楚就好。”易知说。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邢博放下吉他，面露担忧，“万一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报复……”

　　易知偏了偏脑袋，仔细考虑几秒，才说：“不至于，他朋友那么多，不差我一个。再说，我又不怕。”

　　谢熙雯反而是比他更紧张：“那也架不住小人暗算啊！万一他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怎么办？”

　　“我的秘密？”易知疑惑。

　　谢熙雯对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没辙，一句一字地提醒他：“你的性取向。”

　　“哦，”易知恍然大悟，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是个人问题，我没有公诸于众的必要，但也没想刻意隐瞒。”

　　谢熙雯和邢博面面相觑，同时叹口气：“你没问题就行。”

　　易知笑，在琴键上摁了两下：“好了，抓紧时间录歌，OK？”

　　谢熙雯打开灯光，鼓着脸吐槽：“你哪需要抓紧时间，一遍就过小王子。”

　　易知无奈：“不要夸张，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就是，一遍不行，三遍必过。”邢博在旁幽幽冒了一句。

　　易知：“……”

　　和两人吐槽的一样，三遍下来歌已经录好了，并且其中一次是光线问题，另两次则是收音问题，易知从头到尾发挥稳定，令人羡慕。

　　谢熙雯捧着手机看视频效果，感叹：“这首歌还真的很适合你，声音又清又亮，高音稳，低音实，唉，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水平，我们乐队也能出道了。”

　　易知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你不要太夸张……”

　　谢熙雯摆摆手：“行了，你不用安慰我，我的水平我自己清楚，还要继续努力啦，所以你今天不许跑，我们两个有一堆问题要向你请教呢！”

　　易知点点头：“可以啊，我今天也没事。”

　　谢熙雯朝邢博比了一个大大的耶，邢博迫不及待从吉他盒里掏出个本子，想了想又指着电脑问：“视频就这么传上去？你的声卡虽然不错，但我只是简单处理了下，音质上还有瑕疵，要不要再做做后期、弄个视频特效之类？”

　　易知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也没露脸，第一次自然一点也挺好，后面才能看见进步。”

　　“行，那我给你传上去。”邢博说着便打开平台网页，登录易知的新账号，开始上传视频文件，等待的间隙，他问，“你文案打算写些什么？”

　　易知清澈的眼眸眨了眨，像是早有想法，笑着说：“就写——致年轻的林亦知。”

　　邢博点点头，低头忙碌起来，谢熙雯却看着他，没头没脑地突然说道：“我有预感，你马上要火了，以我女人的直觉。”

　　谢熙雯拍着他的肩膀，语气笃定又认真。

　　“那我相信你的直觉？”

　　“当然！”

　　易知没有反驳她的好意，笑眯眯地应下来。

　　校园网的速度实在是惨不忍睹，三人见进度条慢慢爬，至少还要爬半小时，干脆边等边探讨起乐理知识，直到听见传来叮的一声，谢熙雯第一个冲过去，兴奋道：“成功了！”说完便抓着鼠标一连刷新好几次，低声嘟囔，“怎么回事，还没点击啊？”

　　“才一分钟不到，不是很正常吗？”易知不慌不忙。

　　“也是……”谢熙雯努力克制情绪，掏出手机说，“要不我拉点人？”

　　“你想拉同学还是亲戚？”易知问。

　　“我怎么从你口气中听出些许嫌弃？”谢熙雯斜眼看他。

　　“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没有个必要，”易知示意她，“你隔几分钟再看看数据。”

　　谢熙雯将信将疑地等了几分钟，再度点下刷新，旁边邢博也凑近一起看，待看清下边一排数字，两人齐齐喊出声：“卧槽！”

　　“怎么回事？快看看。”邢博催促着谢熙雯打开评论，入眼就被一排名字闪瞎了。

　　何钦V：这位是我小师弟，大家多多关注支持！”

　　洛家祈V：唱得这么好，小师弟要不要签来我们公司(?▽?)

　　施美琴V：设备配不上声音啊，改天到我录音棚来。

　　“大佬，是我们不自量力了。”谢熙雯退出正要转发的微博界面，捧着手机双手奉上，“你看，我爱豆洛家祈的微信，能不能……”

　　“当然不能。”

　　“好吧，”谢熙雯也是随口问问，没指望真能加上，问完继续感叹，“你这一招也太恐怖了，就算别家公司力捧的新人，刚出道都未必有你的高度，歌王歌后都亲自下场转发，哎呀，你应该干脆爆到底，多拉几个大咖帮你宣传嘛！”

　　“这还是我厚着脸皮发群里，才拉来的几个人，”易知轻敲她脑袋，说，“他们会转发也不是没原因，像何钦、施美琴，之前就想签我，而家祈的风格一直是这样，想发什么发什么，其他大部分艺人，微博账号可都是公司运营。”

　　“好吧，”谢熙雯对眼下情况已经十分满意，高兴地说，“你看看这些懵逼的路人，啧啧。”

　　易知笑了下，低头翻翻转发评论，热门里面都在问博主是谁，但也有很多被吸引来听了歌，并为之惊艳的人。

　　易知有些庆幸。

　　他最初的想法里，有身为一个创作者的清高自傲，觉得应该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取得大众认可，而不是拉关系走后门，尤其这首歌仅仅是首翻唱，他希望等到成绩更好的时候，再让老师、师兄师姐们看见，但老师却告诉他，如果先不打开市场，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听见他的歌。

　　易知在娱乐圈打拼多年，道理自然都懂，也见过太多苦苦挣扎却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听了老师的建议，衡量之后，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至少目前来看，效果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易知不太在意数据，翻了几条评论就将手机放下，倒是谢熙雯兴致勃勃恨不得每一条都看完：“哎哎，你们看，何钦又在你微博下面回复粉丝提问了！”

　　网友：这位是钦哥新签的艺人？唱得挺好啊！

　　何钦V回复：师弟是廖晨老师的关门弟子，目前还没签约，他人长得帅，歌写得好也唱得好，前阵子网上很火的《星光与你》，就是他的作品。

　　谢熙雯惊奇：“你和他熟吗，他怎么还帮你回复？”

　　易知答：“我猜他今天大概挺闲的吧，然后就是，他真的很喜欢《星光与你》，前两天还说要帮我卖个好价钱。”

　　“然后呢？”

　　“我已经卖了，总不能卖两份。”易知如实回答，低下头给几位帮忙的师兄师姐挨个回复感谢。

　　等他回完，谢熙雯发出喜报，转发量已经破万，而且夹杂在几个耀眼名字之中的，还有一条特别的转发，来自于：林亦知粉丝后援会。

　　易知从谢熙雯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不少熟悉的昵称，他内心深处某一块地方像是被人摁了一下，陷进去一些，突然变得酸涩。

　　已经过了三年，还有人在怀念着林亦知。

　　而他作为林亦知，能够回报给他们的，却只有这一首歌。

　　易知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关了手机屏幕，抬头对还沉浸在微博里的两人说：“我们继续？”

　　谢熙雯和邢博挣扎了两秒，齐齐放下手机，拿起吉他和乐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