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北洛楠拾

12、春三月

　　春三月
　　江南随州一处小镇上新搬来了两户人家。据说一户姓萧，一户姓楠。
　　萧府和楠府两家的关系很好，是对门邻居。听说是因为两家的夫人怀孕了，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修养。
　　萧夫人和楠夫人经常一起赏花，研读诗词歌赋，兴致上来了还会一起抚琴作曲。萧先生和楠先生倒是会在一旁下棋，每每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对弈去了。
　　一日，萧夫人看着她们日渐显怀的肚子，乐盈盈地对楠夫人说：“不如我们也效仿古人来一个指腹为婚？若你我日后生了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那就让他们定下娃娃亲。若两个都是男孩儿，那便结为兄弟。女孩便结为姐妹，你看如何？”
　　楠夫人温和笑着看了看肚子，轻声点头答应。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萧府迎来了一个小姑娘，萧先生给她取名为：萧若莳。寓意红红火火，不愁吃穿。
　　楠府则迎来了一个小公子，楠先生给他取名为：楠禾域。寓意来年栽种的禾苗广布疆域，黎民不再挨饿。
　　按照以前的约定，萧若莳和楠禾域在一周岁的抓周礼上，顺便签订了契约。
　　两个小掌印，一个小一点，一个大一点，贴在一起，登对极了。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当初襁褓里的婴儿也变成了两个小豆丁。
　　五年来，这两个小家伙在自家父亲娘亲的教导下倒也学会了不少字，会读上几首经典诗词。楠豆丁性子软软糯糯的，萧豆丁倒是皮的紧，天天逮着机会就欺负他。
　　正值春三月，日头不暖不热的时候，萧豆丁刚学了画画，就拉着楠豆丁来到柳树下，小胖手拿着毛笔一脸正经的说：“你不要动，我给你画一个你出来，可好看那种。”
　　楠豆丁神色懵懵的点头答应了，坐在柳树下的石墩上，双手撑着脸，睁着两个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萧豆丁，看着看着就脸红了……
　　萧豆丁则是一脸认真的拿着在小厮摆放好的画架上涂涂画画，时不时看着楠豆丁点点头。
　　“诶？你脸怎么越来越红了？别红呀！我画不出红色呀！”萧豆丁看着楠豆丁，有些着急。
　　“我……我也不知道呀，就……就红了嘛……”楠豆丁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低下脑袋。
　　“别动呀，马上就好了！”萧豆丁顾不上他脸上的绯红，几笔便画完了剩下的部分。看着自己的画作，萧豆丁颇为满意，还叫楠豆丁过来看看。
　　楠豆丁慢慢地挪过来瞟了一眼，瞬间被那一坨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黑糊糊吓到了，瘪着嘴眼泪就涌上眼眶，他闷闷地跑回府，恰好在府门口遇见了赏花回来的萧夫人和楠夫人。
　　楠豆丁忍不住了，扑进楠夫人怀里“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楠夫人蹲下把他揽进怀里，轻柔的拍拍他的脊背，轻声询问：“阿楠这是怎的了？怎的还哭了呢？”
　　楠豆丁抽抽噎噎不肯说，反倒是追来的萧豆丁气喘吁吁的回道：“他看了我的画，肯定是被我感动哭了！！”说完还一脸骄傲地把画递给楠夫人，楠夫人看着面色红扑扑的萧豆丁，唇角带上了一抹柔和笑意。她伸手接过那张画，打开一看，眼角还是不可控制地抽了抽。
　　“我们阿莳画的……还是很不错的……”随后便把那张画递给了一旁看戏的萧夫人，萧夫人乐呵呵接过打开一看，笑容凝固在唇角。
　　“才不是……那画的明明是画本子里说过的鬼……难看死了……”楠豆丁的声音从楠夫人怀里闷闷传出。
　　萧豆丁听这话不乐意了，把楠豆丁从楠夫人怀里拉出来，揽着他的腰，悄悄掐着一块软肉，甜甜笑着问他：“不好看嘛？”
　　“呜呜呜呜呜呜好看好看……好看死了呜呜呜……”楠豆丁的眼泪瞬间像豆子一样落出来，疯狂点头。
　　萧夫人瞅见自家姑娘的小动作，连忙笑着揪起萧豆丁的耳朵给人拽一旁去了。
　　楠豆丁看着萧豆丁龇牙咧嘴的样子，噗的一声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楠夫人捂着脸也给人拖回府里去了，一边拖一边说：“丢死人了……”

　　楠禾域当初抓周抓到的是一本药谱，那本药谱还是楠家老祖放上去的，盼的就是楠家出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所幸楠禾域也还争气，小小年纪便把那本药谱读熟了。正当他七岁时，楠先生将他送到了一家医馆当学徒，一去便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才被接回来。这倒是苦了萧若莳了，一整天都没人陪她玩儿，学堂里夫子教的“之乎者也”听着就头疼，还不如自家父亲母亲教的呢。
　　于是，她当起了楠禾域的专业送饭人，中午一到饭点她便提着饭盒蹦蹦跳跳地跑到医馆给楠禾域送饭。每次都会不自觉吃掉大半楠夫人做的饭，说起来，这也是楠禾域每次饭后偷偷去医馆厨房和厨子大哥撒娇要两个馒头的原因。
　　就这样，俩人一个送一个吃，不知不觉就到了萧若莳的及笄之年。
　　芳华正茂的姑娘穿上红色裙装，青春面容荡开清丽明亮的微笑，逐渐长开的萧若莳似初阳般娇艳，落落大方，亭亭玉立。一身红裙，火一般的颜色映衬得她更加自信明媚，举手投足间皆是干脆利落。少女明朗的笑容，一下就抓住了某人的心。
　　“阿莳，你今天……真好看。”楠禾域一身淡雅白衣，淡蓝色发带束着黑发，面容俊郎，望着萧若莳的眸子里盈着温柔。
　　“嗯哼？今天很好看？那就是说……我以前不好看咯？信不信我打你啊？”萧若莳狡黠一笑，上前勾着楠禾域的脖子，语气恶狠狠威胁。
　　楠禾域配合着悄悄弯腰，耳尖却是不自然地染上薄粉。“我可没有这么说，你这是污蔑我啊。”温声开口，嗓音里都带了三分笑意。
　　“哼，看在今天的份上，饶你一次。”萧若莳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面上，不自在地松开楠禾域，心跳莫名变得快了些许，假装很忙地走远了。
　　“噗……你倒害羞了。”楠禾域直起腰，撑开扇子扇扇风，妄图扇走耳尖的热气。
　　“今天之后……就可以提亲了呢。”楠禾域看着手里萧若莳偷偷摸摸塞进来的一块儿玉佩，眸带笑意。
　　话虽这样说，楠禾域却是自那天之后更加努力读书，跟着老师傅到处云游给人看病，有时好几个月不回家，最长的时候，是一年没有回家。不过在离家的日子里，信倒是没少写，除去给父母问候的家书，其余的皆是写给萧若莳的信。什么时候吃了什么，遇见了什么棘手的病人，遇见的蛇虫鼠蚁，都会在信里和萧若莳说，唠唠叨叨的，像个老父亲一样。
　　萧若莳每每看到信，嘴上说着不想楠禾域，脸上的笑倒是没停下过。这些年上萧府提亲的人都被萧若莳以不好看、文采不高、呆板木讷等等为理由拒绝了，萧父萧母倒是心知肚明，乐呵呵地任由萧若莳拒绝。
　　“老萧，你说咱啥时候告诉莳儿娃娃亲的事啊？”萧夫人戳了戳萧先生的腰。
　　“不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俩若是没有爱慕之情，咱告诉了也没用啊。”萧先生捉着萧夫人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笑着将人揽入怀里了。

　　“你听说了吗？那个楠府的少爷，学成归来了，听说还治好了不少奇病呢。”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他长得一表人才，面容俊郎，待人还温和有礼，耐心也挺好的。不行，我得赶紧去打听一下他可曾婚配，我还想把我家闺女嫁过去呢……”
　　村头议论纷纷，而议论对象无疑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叩叩叩……”萧府敲门声响起。
　　“谁啊？”小厮疑惑着打开门。
　　“楠少爷？”看着眼前沉稳了不少的人，小厮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嘘，你家小姐呢？”楠禾域食指竖在唇间，轻笑着问了一声。
　　“她在房里呢，因为翻墙，夫人刚罚了她禁足三天。”小厮熟稔地汇报着萧若莳的近况，楠禾域则是朝着萧若莳的房间抬步走去了。
　　楠禾域站在房门前，清了清嗓子，轻声喊了一声：“阿莳。”
　　房里传来一些杂声，乒乒乓乓的，门被猛的打开，门风撩起了楠禾域的一缕墨发。门前出现了一个女子，比起往年更显清丽，一双泛红的眸子，紧抿的双唇，柔弱且倔强。
　　“我回来了……”楠禾域看着眼前人，嗓音柔了又柔。
　　萧若莳闷声扑进楠禾域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楠禾域揽着她，轻轻拍着脊背安抚，低头搭在萧若莳肩膀上，蹭了蹭萧若莳颈侧。
　　“我回来了，不走了，我们成婚吧。”柔和的声音在萧若莳耳边响起，带着宠溺和安定。

　　楠府萧府大婚那一天，全镇的人基乎都来了，祝贺的话连绵不绝，萧父萧母，楠父楠母面上的笑容没停下过。就连只剩两颗牙的楠家老祖都乐呵呵的到处转悠。
　　一身喜服的楠禾域骑着高头大马，身板笔直的笑着抱拳与乡亲们回礼。一席红装的萧若莳妆容映衬得她更显娇艳，一双眸子如春水一般，清敛，柔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那天的夜很黑，我摇摇晃晃走进房里，看见了照亮我一生的光……”

　　“爹爹，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娘的呀？”楠念萧摇着楠禾域的胳膊，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楠禾域。另一旁坐在小垫子上的萧念楠也仰着头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楠禾域。
　　“就是在你爹我小的时候，你娘追在我屁股后面‘楠哥楠哥’的叫我，叫着叫着就叫进我心坎儿里了。”
　　“噢噢，你说的是娘以前拿着擀面杖打你的时候嘛？”萧念楠一脸天真。
　　“……谁跟你说的！胡说！我能被你娘追着打？！去去去去，把药典给我抄三遍去！真的是。”楠禾域一脸震惊，随即就叫萧念楠和楠念萧抄书去了。
　　“谁？谁要罚我儿子抄书？”萧若莳叉着腰走到楠禾域身边，俩小豆丁立马便跑过去抱着萧若莳大腿，一脸委屈地控诉楠禾域。
　　“是爹爹！！”
　　“咳咳……”楠禾域咳嗽两声起身，给了俩小豆丁一个眼神。随即就被萧若莳揪耳朵进房去了。
　　不一会儿，窗台的桌子前出现了一个挺直腰板抄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