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日子的那些年》浮刻墙灰

1、远地

　　趁着天色还早，弈桑落又到茶馆里找了个听书的好座。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底下一众接连叫好，内容无非是些奇闻轶事，还有些坊间传言，在说书这儿，倒演得真假难辨，听书的也没几个会这么认真，大家是图个新鲜。

　　日头渐高，她不敢再耽搁下去，转了几道山路后，已过晌午许久了。这芒山是好，物富民丰，随便在山里采采药，砍砍柴，总能养活自己。

　　她倒不用担心这些。父亲前日才收了新米，正是喜庆的时候，便哄着弈桑落到山下的集市上沽些陈年好酒，说是高兴高兴。山里的悠然日子好是好，过久了也有些无味儿。

　　这外面的世界，弈桑落也不是没见过，偶尔她也随赶集的母亲走一趟，可母亲总是有章可循，绝不允许她多贪玩一会儿，否则只能天黑上山路，难免危险。如今自己已及笄，母亲也放心她独自一人了。算是那些名门望族的女子，到她这个年纪，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至少也定好了要进门的夫家。

　　不过这些不是她关心的，父亲向来是不同于一般人那样开明，求的是自个女儿快乐，这婚嫁之事也就由着去了。

　　弈桑落眼界奇特，至今也没有对上眼的。母亲常说她就该是个男子，豪气爽朗，机敏伶俐，也还可以考个功名混混。

　　芒山周边的百姓都很随性，这里没有多少等级阶层，没有叫得上名字的望族，人人平等倒在这不可理喻的实践着。母亲常给弈桑落讲离芒山很远的地方的故事，说得有惊喜也有悲戚，有繁华但更多的是暗流汹涌。故事很精彩，但没能引起弈桑落的向往

　　母亲的话倒是说错了，自己若是个男子。定会不思进取，安心当个凡夫俗子，再娶个可人的媳妇，一辈子也就不咸不淡地过去了。母亲多愁善感，而父亲则是没心没肺，闷不作声的干活，一顿饭能吃半桶，经常揽着弈桑落喝酒，全然不顾自家妻女的黑脸。有时父亲也会感慨，带着沧桑的语调也说些是是非非，讲些人生道理。

　　弈桑落常到山腰的村子里玩，村民们热情好客，总让弈桑落也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她常带着村里的孩子捣蛋。但大家都明白，这无伤大雅，且都知道弈桑落的父母都是读过书的人，她自然也不会差。

　　村子里的孩子都喜欢跟她一起，她的名气甚至比私塾里的夫子都要大。入秋还没有多久，这里的人就早早地制好了棉衣，山野田间，总是比京城更容易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也说是京城繁华过盛，倒掩去了这些。

　　转过了几座山，弈桑落才瞥见了自家院子里的银杏树，母亲裘容正在晾药，父亲弈城躺在旁边的藤椅上，用书盖着脸，像是在打盹。弈桑落推开柴门，心下一动，将顺路摘的野果作势朝父亲打去，弈城用书一挡，又借着藤椅向弈桑落攻去，后者却没料到这出，连忙将竹篓甩给母亲，好不容易才接住了父亲一掌，步法还没来得及转换，就被踢到了一旁。

　　“哎呦，我的老父亲啊，我是你亲闺女吗？”弈城掸掸衣袖

　　“落落，你最近练功不认真啊，连接为父这一招都这么吃力”

　　“那是你出其不意”

　　“是谁先偷袭的？”弈桑落扶着门板，“那这不算，咱们再来”。

　　裘容看着父女俩，摇摇头，“你们多大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饭了”

　　弈桑落还没等母亲把话说完，就冲向厨房，边跑边向弈父做了个鬼脸，“那看谁先吃到饭。”

　　“嘿，你这丫头。”

　　裘容伸手拦住了弈城，“小容，你也想跟我抢？”

　　“别闹了，这么大人了，落落这样肆意妄为惯了也不好。”弈城正了正脸色，叹了口气，“落落聪慧，她会有分寸的，我们不用太担心。”

　　弈桑落捧着饭碗，走了出来，两人迅速换了一副表情，没心没肺总也是个优点，至少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弈桑落招呼着父母亲，嘴里还不忘多扒两口饭，“今天累死我了，这山路可真不好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还有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

　　弈桑落躺在床上，从支开的小木窗望向远方，这一方的景色看了十几年，早就见怪也不怪了。今天说书的说着京城里的大变动，三年已过，新帝登基。弈桑落知道父母最近有事瞒着她，而且一定是件大事，不止关乎她们自家。

　　大概十二岁的时候，弈桑落偶然翻到了父亲的制牌，玄铁质地，做功精巧，定不是这边远地方能造的物什，可惜上面没有字，不然她就可以知道父亲是什么身份了。但他们信自己有分寸，自己也该信他们。父母亲的为人，弈桑落最知晓不过了。屋外的弈城趁着弈桑落睡熟，关上了窗户，裘容拿了件衣服来让他披上

　　“小容，你真好，”

　　“好什么好，你要是受了风寒，明天谁干活去？”

　　弈城也只是笑。“明日我要进城一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师父快回来了吧？”

　　“嗯，应该快了，一切小心”

　　弈城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弈桑落也央着跟去。

　　当然只得答应，两人慢悠悠地出了山口。弈桑落想听完茶馆里说的故事，不然总是觉得心里有什么硌得慌。不过今日说书的先生换了案文，没劲得很，倒是邻桌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谈话更有吸引力。…

　　“上头来了些人，人数不多，但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另一个丢掉花生壳，不以为意。

　　“咱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大事发生，说不定是京城里哪位特别的大人物下乡体验生活呗”

　　听他们这么一说，弈桑落倒想起最近在街上的确是看到些气度举止皆不同于周围的人，他们只是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但那种眼神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明眼人一瞥就能看出来。可这种事也不能说明什么，但还是要小心。芒城地处西境，原是偏远混乱，但来了个好官，硬是将这一片莽荒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也是后来母亲告诉她的。

　　她们一直隐居在山林深处，就算是乱也乱不到那里，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找到那片仙境的。

　　但城里总还剩些支支脉脉，只是不在明面上犯事，至于所谓的贵人，许是借此地天高皇帝远，培养些自家的兵器。那官差没说明，想也有那么点意思。

　　弈桑落摇摇头，起身离开，这可不是她该管的。平头百姓，这种得不偿失的风头可最好不要出，管好自己不胡掺一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