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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放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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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广愚觉得,元旦回来之后,林恪整个人都不对劲。
倒也不能说是变了一个人。她转头问他题的时候,男生还是会耐心给她演算。跟孙晓琴她们闹作一团的时候,他仍然会撑着头懒洋洋地笑。测验成绩跟之前比只进不退,晚自习最后半个小时雷打不动地写题。
表面上看,他和原来并没有区别。
但周广愚总觉得有一条隐形的线把他们分隔在两边了。林恪再也没有肆无忌惮地用笔捅她的后背,没有笑着比划说她矮,更没了之前那些无聊的玩笑话。
那日告别时没头没脑的想法又冒出来:他不会真的在躲自己吧?
或许只是期末考到了,他绷得比原来更紧?
然而不久之后这个猜想还是得到了验证。
这天她在拐角的饮水机面前接水,B班门口就有一个饮水机,另外一个要绕大半圈去教学楼的另一头。她才拧开盖子冲药,就看见林恪握着杯子走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随即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了。
刚下课,周广愚当时身边是没有人的,明明有位置,他却绕去了对面。
周广愚傻了个半天,是没好意思说出那句“来我身边接水吧”,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表演之前还好好的……
该不会是因为跟姚娜说了那句“不会喜欢任何人”,于是开始跟她避嫌吧?
周广愚皱起眉,一面觉得林恪不会这么幼稚较真,一面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她分神做事总是做不好,被开水烫了一下,指腹迟缓地发红。用冷水冲了一下,她才回了班。
还没进班,就听见章兰和王纯凌在吵架。
章兰站在讲台上,重重把板擦扔上桌,毫不遏制地愤怒:“你说得对,这副班谁爱当谁当吧。”
王纯凌抱着手站在台下,不屑地“嗤”了一声:“什么大小姐脾气。”
“我他妈……”章兰性子本就烈,经她一激,直接要冲她过去了,被齐思衡拦住,好说歹说劝着,王纯凌也被几个女生围起来。
“这个星期的第三次。”孙晓琴慢慢摇了摇头,咬了一口苹果。
周广愚知道,孙晓琴虽活泼外向,却从不参与女生之间的纷争,所以一直保持着不错的人缘。
“期末考都来了,还吵来吵去的,也不嫌累。”另外一个女生小声说。
“说实话我觉得章兰还真没什么错,王纯凌说话太直接了,换我也不舒服,只是不敢直接刚而已。”
“说真的我看着都难受。”
“她俩到底有什么矛盾啊?王纯凌天天找茬。”
快上课了,孙晓琴看了一眼表,捅周广愚:“你知道我们班现在局势是什么样的吗?”
周广愚茫然。
孙晓琴小声:“女生分两拨。大部分站章兰,小部分不服管的站王纯凌,齐思衡跟章兰关系好,所以有些男生也站章兰。现在这种吵架还好说,她俩一旦真正爆发,就是惊涛骇浪,巨大内讧。”
“......”周广愚申明,“我可不支持任何一方。”
“不。”孙晓琴故作老成地摇摇头,沉声:“这可由不得你。”
林恪刚坐下,视线落在前座的人抬起整理东西的手上。
周广愚:“什么意思?”
“拜托,我们跟章兰都是朋友,在别人看来肯定都是站她的啊。”孙晓琴说,“鱼,我初中三年都没觉得你这么迟钝。”
“不过反正我们也不会被波及。”孙晓琴说,“她们想闹就闹吧。”
原来一直是周广愚理想化,把B班想得太和谐了,忘记人与人总存在差异性,一个班想变得团结,首先要磨合。
周广愚没说话,等到孙晓琴离开,她撑着头发呆,被后面的人戳了一下肩膀。
她愣了一瞬,才迅速转过头。
不是林恪,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张西坞,手里还拿着一个创可贴:“你手烫伤了,没事吧?”
周广愚先是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烫红的地方,笑了一下,接过来:“这你都注意到了?”
张西坞点点头。
“天太冷我都没感觉了,谢谢你。”
难掩失落,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她垂下眼睛,握住创可贴。
假如是他......
我有病。周广愚面无表情地匆匆贴上创可贴。
“我绝对,不会,再次,帮你干这种事儿。”
下晚自习,张西坞跟上林恪,他俩家都远,一起坐地铁是常态。林恪插着兜走在前面,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步伐不紧不慢:“怎么了。”
“你是没看见她当时的表情。”张西坞叹了口气,“目光一点一点淡下来还要假装若无其事。”
“你到底能遇到几个这么喜欢你的女生啊?姚娜算一个,周广愚也算一个。前者你拒了,后者你冷暴力。”
张西坞伸长胳膊枕在脑后看他,男生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没有回头。
“别张了嘴就胡说八道。”林恪的声音很遥远。
“林恪,我要不是你兄弟,”张西坞起了逗弄的心思,快几步跟上他,“我还真会对周广愚感兴趣的。”
见林恪看了他一眼,张西坞说:“太纯了,就那么眼巴巴地目送你走开。”
林恪不咸不淡:“别演了,你压根不喜欢她。”
张西坞登时笑出来,勾他的肩:“万一我真爱上了,要跟你抢怎么办?”说完又自言自语补充,“说实话,周广愚性格是不错,对人稳重安静的……”
林恪的脚步停住了。
“拉倒。”他说,“你是没见过她咬人。”
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冷着脸骂你的时候。从徐自成手下逃出来,直面对方蹦冷枪的时候。周广愚被触到底线即攻击,压根不是什么无害的羔羊。
“对对,你最清楚。”张西坞松开勾他的手,颇为嫌恶。
林恪不徐不疾:“虽然你是我兄弟,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喜欢她,但是如果这种假设真成立,那我立刻会劝你放弃。”
张西坞:“……”
林恪补了一句:“少打她主意。”
张西坞:“行了大哥,为啥我现在觉得你每天都在肖想人家,连装都懒得装了。”
林恪的脸被路灯分割成阴亮两面,他走在其中的分割线上,低声说了一句:“我又没说过我不喜欢她。”
“元旦那天我小姑姑找我聊了一通,我又自己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我现在该干什么。”他踢开路边的石子,“在一切不确定之前,还是离她远一点,退回到正常距离,考完期末再说吧。”
“什么再说吧,谈恋爱再说吧?”张西坞问。
“我真不知道。”林恪深吸一口气,“喜欢一个人,肯定就想跟她表白。但是从长远上说又太冲动了,没考虑后果,加上我自身也……”
“你就是想太多了。”张西坞说,“庄笑扶那事儿在你心里一直没过去。”
林恪没否认:“考完再想,搅在一起太复杂了。”
“你有没有想过,她跟你主动表白?”张西坞问。
林恪摇摇头:“她之前暗恋了郑行生暗恋了三年憋着没说,而且她还撞见我拒绝姚娜了。”他强调,“我那天把话说得很死。”
张西坞叹了口气:“所以现在就晾着人家?”
“没有晾着。”林恪加快了步伐,“备考状态。”
后半程一路无话。
到了期末考那天,天气灰蒙,黑云压城。
周广愚一早接到了胡沁芝的电话,对方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意味,叫她好好考,考完跟她吃餐饭。
周广愚答应了。
进班就又撞见王纯凌跟章兰对骂,王纯凌这次摔了门,周广愚瞪大了眼睛,就这样看她径直离开了。
“牛逼。”她听见前座的女生说,“这么拽。”
章兰明显心情很差,沉着一张脸翻书,被齐思衡按着又是劝导又是开解的。
周广愚拧眉,手撑头,有一搭没一搭折着书页,被人冷不防戳了一下。
她没多想,回头对上林恪的眼睛。
柳叶眼的眼尾狭长,黑亮的瞳孔正注视自己。
多久没有这样对视了?周广愚恍惚中想了想,自从元旦结束,备考以来,将近一个月?
那日在饮水机前,看出了他的回避意味,她再也没有自讨没趣过。
周广愚的手下意识把笔攥紧:“怎么?”
“好好看书,别看八卦。”林恪说。
周广愚点点头:“我没看。”她想了想,“我是说,没有认真看。”
“复习。”林恪垂眼看着她,敲了敲桌子,“赏析背完了?”
“明明语文是我教你。”周广愚眯眼,语气却没有多强势,只有不断摩挲着笔杆的手指暴露了一点紧张。
林恪没说话。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庞。周广愚全身发麻,耳廓控制不住染上绯色:“干嘛啊,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林恪顿住了,撇开视线:“考试加油。“
”别砸了我招牌。”他的目光在窗外游离,按住了手指骨节,“我可不是谁都教。”
这是什么意思?周广愚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随即触电般转回头,不顾翻涌的热意,翻起书来。
空气里又出现了气泡,暧昧地挤在一起。
考试两天眨眼就过。
周广愚做题的时候心态挺好,不确定的地方也连蒙带猜写了一些。
最后一门的卷子一收,老师放人,学生如潮水一般涌出来,把长廊热闹地填满了。周广愚从考场里出来,只是稍稍侧目,就看见了林恪。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越来越意识到林恪很吸引人。三中不缺好看的,A班好几个男生都是品学兼优且外貌惹眼,可周广愚却从未认真关注过。
林恪不笑的时候总显得傲慢,男生垂下眼睛,靠着窗户摆弄手机,薄唇抿起来。倒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而是不愿低下头的骄傲。
周广愚看着入了神,没想到在人潮中的他也一眼看见她。他们顺着人流遥遥相望,来往的人交谈着路过,像是分叉路口的过客。
他走到自己面前:“考得怎么样?”
好久违的语调。
直到听见他亲口和自己说话,周广愚才发现,她真的很想念。
这样的距离,抬头就能触碰的对视。
真正降临到她身边的时候,一切都令她有些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