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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棠梨园祭(六) ...

  •   白冷迅速冷静下来,打量四周,视野触及的瞬间,就被白晃晃的一片迷了眼。

      四周墙面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纸经文,有不少道家佛家的痕迹,房梁上吊着层层叠叠的白绫绸缎,导致看不清房间里的详细布置,而刚才门外看到的血瀑,白雾,闻到的尸臭味,都仿佛只是幻觉,因为这房间内哪儿见一丝红色,连燃烧白烛都散发出凄惨的白光。

      “哐哐哐”郭强连踹了好几下门,但木门紧闭,严丝合缝。

      他连骂了几句脏话,还威胁阿吴,道:“喂!哪儿有你们这样做NPC的,不打招呼动不动就推人,信不信出去投诉你们啊!”

      白冷被吵得揉了揉耳朵,才发现耳机早已不知道落在哪儿去了,但他毫不在意,可能是之前跑路时就掉了吧。

      他现在肯定以及确定自己进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密室,细数这么多不对劲之处,异常的黑暗,脑海里出现的机械声,诡异的阿吴,扭曲的怪物,还有刚刚满天血海的幻觉......

      密室?鬼都不信。

      正常人要是遇到上述多种情况,怕是已经心跳加速,冷汗层层,直接晕厥,或者哭爹喊娘的吼着:放我出去!

      正如很多其他无限流小说里的新人那样,开局先来个规则杀才是正道。

      所谓,死个人,开门红。

      但这本小说它不太一样,这里就要说说主角的第二个特点。

      白冷,是个怪人,他完全不会恐惧。

      如果你看到他因为恐怖猎奇惊悚的事物而心跳加速,那肯定不是被吓得而是在兴奋。

      比如现在,白冷觉得自己选择包场密室实在是他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他现在整个人都兴奋得发抖——
      那种打开了新奇的世界,见证了怪诞的诞生的经历是太过美妙,他的内心已经在狞笑,大笑,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更多,那种灵魂仿佛复苏了,重归了的感觉,荡起白冷内心深处的喜悦......

      门外传来阿吴没有任何起伏的机械性声音。

      “道长,高僧,你们不必着急,只需要你们驱除怨气,很简单的,高僧你一定能做到,驱除了乔小的怨气,我就能放你们出来。”

      “道长,高僧,你们不必着急......”

      他遍又一遍的念着,叫魂一样,不知停歇,仿佛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闻言,郭强心里虽还有些不满,但也不再抱怨了,实在点,早点完成身份任务才是首要的。

      郭强回过神来打量四周,就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旁的白冷已经不见了人影,白惨惨的绸布挂满了整个房间,让人觉得走入其中就再也没法走出来。

      “草。”这些个队友怎么跟个鬼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保险起见,他还是喊了好几声“白冷?”“道长!”“你在哪儿?”

      隐隐约约,隔着层层绸布后传来白冷朦胧的声音,“这边,你径直走进来,能看到一个棺材。”

      郭强连忙走进去,层层白布后,是一个不大的灵堂,灵桌约莫只有四尺宽,左右能放东西的空间很小,上面放有香炉,贡品,但都覆盖了厚重的灰尘,没有设置牌位,整个香案空旷又冷清,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祭奠了。

      白冷就站在香案前的棺材旁,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郭强走近,见状问他:“怎么了?”

      白冷问他:“你说,如果你的爱人冤死了,那你会让她的灵堂积灰吗?”

      “呃”郭强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唉,实话说吧,这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事,我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母胎单身。”

      白冷:“......”并不想知道你有没有对象谢谢。

      “那正常人应该都会定期打扫亲人或者爱人的墓碑,定期祭奠吧?”白冷说着,拇指摩挲着右手食指略长的指尖,这个房间的温度实在有些低,他的手指冰凉已经隐隐发青。

      对于这个问题,让他想起某位条子头头曾经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从那之后,祭奠成了他每年都会做的事情。

      那天正好是清明节,十岁的白冷还待在医院病床上涂鸦他的画本,而照顾他的护士小姐缩在病房门外偷偷向里面打量,似乎如果没有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她绝对不会踏进房门半步。

      风吹过纸张翻页,极致优美的线条就展露人前,可画面上画的却是扭断的兔子头,流血的玩偶,没有皮的小狗,小时候的白冷总会画这样一些令大人们看到都恐惧的东西。

      也是那天,那个样貌周正一身正气的周警官带着他去看了爸妈的坟墓。

      天空下着蒙蒙小雨,他们站在陵园里,站了很久,沉默蔓延在这片天地,直到天色黯淡,已近傍晚,白冷才听到对方开口。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什么想法都没有。”周警官的喉咙似乎有点干涩,对方脱口而出的声音非常沙哑,让白冷听着有些不舒服。

      “没有想念,没有悲伤,没有感恩......但是白冷,如果你还想出院的话,就要学会做一个正常人。”

      “什么是正常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周北辰望着并列的两座墓碑,上面是夫妻二人慈祥和蔼的照片,他们都还那么的年轻优秀,貌美,英俊,他久久未发一言。

      “正常人就是,起码每年的这一天,你要来看他们,祭奠他们,给他们扫墓。”

      白冷不解,“可是,陵园里有专门做清洁的人。”

      “那不一样,白冷。”

      “那不一样。”

      白冷之后每年,或者每半年就会到陵园去,从十岁一直到十九岁,有时候扫完墓在一旁坐一下午,有时候会带上画本画陵园里种植的花卉,有时候遇上下雨,索性看翻滚的乌云,断裂的雨线。

      嗯?正翻看日历的手顿了顿,明天又到该去陵园的日子了吗?

      就这样,年复一年。

      但是他至始至终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就像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郭强的回答拉回了白冷渐行渐远的思绪,“你说的对,正常人如果亲人离去,确实都会定期祭奠,但是密室逃脱没必要经常打扫这些东西,又不是真的死人。”郭强摊了摊手,似乎是在说为什么要问这种很弱智的问题。

      白冷:“......”很好,这天没法聊了。

      白冷默默记下这个阿吴肯定有问题的推断,青梅竹马?一直心悦之人?
      呵,心悦到连个牌位都不愿设置,至少,他和乔小的关系可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亲密。

      然后白冷笑了笑,纯良无比。

      “你直接把这棺材掀了吧。”

      郭强:“????干什么干什么?”

      白冷一边摩挲着棺材,左右打量,一边笑呵呵的说:“看看里面有没有死人。”

      郭强摇头不干,直接拒绝。

      看看里面装了什么高能?呵呵,还是别了吧,“这棺材很明显就是钉死了的,就是说咱们根本不需要打开它。”

      郭强觉得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还没庆幸多久,结果就看到白冷围着棺材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等终于停在一个地方,又俯下身子好半天,最后仰起头,对方朝他说:
      “但是它侧边有个图案,我觉得是个机关,如果你照着画一遍的话说不定能打开棺材哦。”边说着他还边给郭强指出他刚刚才的发现。

      就见漆白的棺材侧面有个用朱砂画的像花瓣一样的水墨图案,起笔落笔都很容易判断出走向,这种设置很像密室里感应类的机关。

      “嗯?试试吧。”白冷语气里带着蛊惑的意味,快来试试,我觉得你可以!

      郭强反应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你不画?”

      白冷直接了当:“因为这是你身份里的任务啊,当然由你完成,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郭强哽住:......所以这人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来监工的吗?NPC都没他敬业!

      “行了,赶紧画吧。”白冷无情催促。

      郭强瘪了瘪嘴,但还是用有些粗壮的手指在花瓣上画起来。

      画了一圈,然后无事发生。

      再画了一圈,还是无事发生。

      又画了一圈,仍然无事发生。

      郭强纳闷了,“这,这不行啊,事不过三,画了三圈了啥反应也没有,是不是感应不灵机关坏了啊?”

      白冷是看着郭强画圈的,顺序上肯定没有问题,是缺少什么关键道具吗?
      白冷回忆起任务表,思考了一会儿,“你身份卡里是不是有个要念的咒语,你边念边画试试。”

      “唉!”郭强一拍脑门,连忙翻找出自己的身份卡,就见卡背面果然有一行文字,看上去很像安魂咒之类的口令。

      “竟然还真的有,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开始一字一句读起来。

      郭强语速不快,甚至还有点磕巴,但好在声音宏亮有力,中气十足,真的有点老和尚那味。

      “欲还三千法愿,号黄泉之....奈何,诸魂寂静,敕安抚心魂,平服戾气,抑制邪魔,恢复真我!”

      语毕,静默片刻,四周仍然是静悄悄的,郭强看看棺材又看向白冷,正想说什么,就感觉身上凉飕飕,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本来温度就低密闭空间无端刮起了阵阵阴风,梁上悬挂的白绫也开始疯狂的舞动,棺材雪亮得像是在发光,浓雾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四周的一切景象都变得不受控。

      “呼啦呼啦——”

      “啊——”

      然而风声夹杂着惨叫,不知是哪儿传来的女子的狞狞哀嚎,渗人无比,凄厉的惨叫声直钻人耳膜,鬼哭狼嚎,白影乱舞。

      紧接着周遭环境毫无征兆地突然变黑!

      棺材开始剧烈的晃动,发出古怪又高频的敲击声。

      “哐哐哐哐!——”

      “卧槽!”

      郭强被吓得立刻就跳起来,远离棺材好几步,直想往门口跑。

      但紧接着后背就被拍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

      郭强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吼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诸邪退避,不要靠近我啊!我,我可是和尚啊我跟你说!”

      “......别动,是我。”白冷冷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语气十分无语。

      “你有病吗,叫这么大声?”

      “唉,我草......我的妈呀,吓我一跳!”郭强拍拍胸口,缓了缓心中的惊悸感,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突然就黑了!你还拍我,我还以为是鬼在拍我。”

      “什么都看不到,你怕什么?”

      郭强:“就是黑不溜秋什么都看不到才怕啊!”

      白冷心觉好笑,那你是真的心大,还敢到处乱跑。
      “过来。”

      郭强被白冷拽着又回到棺材旁,只见白色的棺盖已经打开,里面透出荧荧的白光,夹杂着一丝东西放久后陈旧的灰土气息,整个房间都显得诡异又有种别样的宁静安详。

      “这,这是......”郭强不敢置信的看着棺木里的东西。

      那是一堆破碎的白骨,骨头不大,骨架很小,不知被什么人收敛起来很随意的放在棺材里,雪白的骨头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夜空的萤火,那么纤细,脆弱,好像只要有人一触碰就会粉碎,化作烟灰散尽。

      白冷直接伸手去够最长的那块骨头,触感很温润,这块很明显是大腿骨,荧荧的白骨在发光,看上去有几分诡谲的美丽,但在白冷完整取出后,他邹了邹眉。

      啧......该说是,失望吗?

      这块骨头相比其余的来说算是保存得比较完整,但它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像是被人强行扭折过多年,断了又长好,长好了又断,反反复复,成为了畸形的模样。白冷觉得很可惜,如果不曾扭曲,这本该是柔韧纤细的腿,白冷能想象细薄肌肉附着其上,走路时带有优美的弧线。

      如果,这是乔小的骨头,那这位姑娘生前应是经历过惨痛的遭遇,白冷回忆起刚进密室时,那个绝望的声音。

      [剥了我的皮,把狗皮缝在我身上,砍掉了我的腿,将羊腿为我接上,砍断我的四肢,放置在花瓶里供人欣赏.......]

      [.......街边路过的人喜欢给这样的乞丐更多的钱。]

      这样的乞丐?

      一边想着一边把白骨又放进棺材中,他的睫毛微垂,白骨的荧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畸形的乞丐。

      古时候的人贩子,会诱拐正常的孩童,再用泯灭人性的非法手段将他们致残,白冷曾经无意间看到过,这种手段,叫“采生折割”。

      残疾的小孩能骗取路人更多的钱财,而丧心病狂的人贩子却往往不满足于此。

      他们把动物的的皮毛,器官,躯干缝合在人的身上,让他们上街表演,卖艺,耍杂。

      他们把小孩的四肢打折再放进花瓶里养,此后这个人的一生都龟缩在小小的花瓶里,而作用仅仅是摆着供人欣赏。

      这些各式各样的“会说话的狗”“蛇美人”“瓶女”,成为人贩子们赚钱的工具。

      经历这样的苦难后活下来的小孩不足两成,而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们以前也曾拥有过正常人的普通的生活。

      那些人贩子对他们说:“如今你们就是小畜生,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想活命,想吃饭,就努力去街上乞讨赚钱!不然等待你们的只有饿死的下场。”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么无辜,活生生,血淋淋。

      白冷不理解,但他觉得很可惜,可惜被迫变得不完整,可惜无法反抗,可惜被强行剥夺了做人的权利,那是他无法理解的触碰不到的,与他相距甚远的恶意。

      明明是人,却活成了畜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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