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成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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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06
我一向不是个扭捏的人。
经过好些时日的思考，在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就将自己随身的玉佩给了阿成，坐实了这件事情。
我想为了你，尝试着走入这人间。
面对我的坐实，他有那么一瞬间傻住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偏又被朝中政事物所累，不能同我一道庆祝。
其实我并不是会自私地要求他在我的身边一刻也不离开，甚至有更多的时候，我希望阿成不要总在我的身边转悠。
私心于我，是怕他见到我一身的不堪。
在一处后，我和阿成在新越京城小小地过了阵子安生的日子。
在这段期间，他终于报了幼时的仇，新越的皇帝也将他封为了将军。一时间仇恨已消，升官加爵，也算是人生得意了。
他变成了新越堂堂镇北将军，统领拱卫京城的京师。
新越这个地方诚然有意思，他们为皇族敕封下来的爵位名号，多数都和皇家的愿景有关的。
比如平西王，是新越专门为了和国土西部大秦国作斗争而设下的，因为他们想要平定西部大秦国带给新越常年的威胁。
北楚地处新越国土的北部，可想而知，镇北将军背后的寓意在何处。
彼时，北楚催我盗取越江城防图的八百里加急一封接着一封，方青衣还用我的母族威胁我，让我不得不加快行事。
进退两难如我，原想和阿成再过一阵子安生日子的。
动手的那天，我特地挑了他的休沐日，还找了借口将他灌醉以后才出了方府。但事情不知道因何败露了，刘禛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一身的伤，拿着定骨强撑着站在人群中，已是轻弩之末。棍棒打在我的后背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串了个位置。
但是此刻脑海里想着的，却不是那个城防图，而是阿成他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失望。
倘若我就此死在此处，他又会不会伤心？
然而就在我支撑不住倒下的前一刻，见君带着利风穿过人群，直直地插\\进我面前的土地。
见君的剑身偏软，阿成的力道太大，以至于它在土地里面颤抖着，发出了嗡鸣阵阵，好一会儿才停歇。
在所有人都将刀剑指向我的时候，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从土地中将见君抽出，用剑指向了所有人，厉声而言：
“我要他活，那边谁也杀不了他。”
尽管我已经避了又避，但他还是因为我，放弃了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和我走去了另一条并不是太好走的路。
他一个将军，居然为了我这个敌国的人不惜一切，于情于理，都是错。往大了说，那是叛国的重罪，是要被永远留在新越的耻辱柱上，供万人唾骂的。
千年后，或许新越会有流传下来的史书被后人发现，阿成他，不会有什么好的身后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他想要我好好地活着。
阿成从来不在乎身后的那些东西。他以为百年之后谁都不在了，黄土白骨，谁都会变成一捧灰，那些供后人论道的名声，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只要我活着。
自从这件事情以后，我们被流放了。阿成早就知道我想隐居的想法，于是早早地位我寻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让我将养。
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他受了多重的伤和委屈，他都是开心的。
我看不见他难过的。
就在新越的一处山清水秀中，我们平静地度过了曾经想象过的秋天，走入了冬天。
直到我收到了前方战争开始的消息。
按理说，我应该早就知道风雨欲来，尽快地赶回北楚处理事情的。可是我贪恋在阿成身边的日子，所以就假装不知道这个消息，继续骗自己过岁月静好的日子。
没过多久，这件事情阿成也知道了。
他知道的应该比我多，是程梓带着伤从围剿中杀到了他的面前，带来了战争的一手消息。
越江撑不住了，木辛死了。
木辛这件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时我刚被阿成从危险中救出来。
安生的日子过得太多，让我放松了警惕，着了道，差点就在刑台上一把大火祭了天。
阿成提着我送他的成云剑赶到的时候，在现场杀红了眼。
我出奇地没有阻止他，反而拖着伤病，助了他一臂之力。定骨出手又被收回，让我感觉自己的左手丝丝拉拉地疼。
因为这个时候，我的右手已经完全不能用了。左手勉强顶上，却始终不太行。
定骨这个武器，不会用那个劲儿，只会平白耗损人的身体。
没办法。
阿成是个一根筋，但我不可以是。倘若我不撑着伤出手，那个匕首就会没入他的身体。
因为他为了不让我受伤，故意迎着匕首上去的。
也正是在这个如此动荡的夜晚，被救回的我知道了木辛离去的消息。
木辛在我的身边比较久了，差不多和李自同是同时侍奉我的，一直也没有离开。
我原以为，他会长长久久地待在我的身边的；我还想着，等一切的事情都结束了，就让他和李自同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最爱自由，可到死了我也没能给他。
木辛的死像是火星，终于点燃了北楚这个炸药。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回到北楚了。
那些事情，我不去处理，放在那里，就会永远的在那里。什么用都没有，是不是还会要了许多人的性命。
我领过许多胜仗，少时吞过新越一十六城，而今，我要领着北楚去打一场败仗。
方青衣是个昏君，北楚皇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们卖国求荣，被大秦帝国用作消耗中原最强大国家新越的棋子。
新越如果亡了，中原三国，一个也活不了。
反倒是，北楚亡了，我派能够将旧皇室吞噬殆尽，在新越的帮助下，拥立支持联合抗击西域大秦国的联盟。
所以这场败仗，只能由我来打。
于是，我骗了阿成。
我知道他担心和我在战场上刀剑相向的担忧，所以骗了他，说我不会回到北楚，只会在新越的京城等你。
他自然是相信我。
阿成和程梓去了越江，我则在闭关之前，拿着通关文书回到了北楚。
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凌晨大雪，我带着北楚兵师攻去越江。我怕阿成认出来我，于是带上了久也不用的面盔，将武器换成了长\\枪，拉着马尽量避开他。
谁料他眼神竟然是如此的好，竟然能从大军中看出来我是他们的领头。
他向我动手，我躲着。其实我没必要躲着的，反正我已经打算死在这个战场上，谁杀不都是个死。
可是我怕他知道真相，也不想他亲手杀了我。
因为对于阿成来说，太残忍了；因为我想他什么都不知道，毫无负担地，好好活着。
我警告他，说我本不想和你交锋。叫他避开我，离我远些。
这是阿成第一次没听我的话。
程梓放得箭扎穿我的肩膀，成云剑顺势而过，刺坏我的盔甲。
阿成下一秒是杀招，我本可以翻身下马躲开，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身后有人朝着他放冷箭。
我想也没想，将手中的长枪全力扔出去，杀了那个人。我不能躲，因为躲了，死的就会是阿成。
箭会射进他的胸膛，扎进他的心脏。
然而阿成出剑招招见血，此番我没有躲，那就意味着，成云剑已经刺入了我的胸膛。
我感受到了，因为心脏的位置传上了凉意。
面盔被挑掉，我在阿成错愕的目光中，恍然摔下马，然后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从雪地中将我抱在怀里，带着哭腔说对不起，苦苦哀求我撑住。
可是啊，阿成，咱们都知道，被刺穿心脏的人，是没什么活头的。
我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面的鲜血流出，力量流逝，还能感受到阿成的呜咽。他不敢动我胸口的剑，只能拼命地想要堵住那些流出的血。
我抬手想要摘去他的面盔，最后在看他几眼。
都说人故去之前最后见的那个人，只要记着，下辈子还会遇见。
阿成，黄泉路太长了，叫我在看看你的模样吧。
他摘下了自己的面盔，可是这个时候我的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了。不论我作何努力，他的五官轮廓我怎么也看不清。
只是有大滴大滴的泪，掉在了我的脸上。
胸口的疼痛叫我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可是我还是想和他说。我想叫他不要自责，不要悲伤，因为我也会如此。
我还想告诉他。
阿成，我这一生，和你在一起过，便已然足够。唯独值得说上一说的遗憾，是和你相伴的日子怎么如此短暂。
叫我一只手就能数个明明白白。
今日，我的爱人，他正在悲伤。
而我，死于凌晨的雪中，葬在新越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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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有载：
新越十一年，隆冬。
北楚太子方青云身死，北楚战败，大秦之计败露，三国联合，以剿其师。
次年春。
天下兵马大将军林成，追随而去，葬于郊外，无碑，无留遗言。
亦无合葬。
寥寥数语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成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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