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失序》盛栖江

1、第一章

　　八月月初，湘北一高。

　　午后的闷热让门口两个门卫昏昏欲睡，两人在门卫厅里架起一张吊床，因为没什么来，他们平常选择将窗户紧闭。

　　“叩-”

　　其中一位门卫刚刚躺下，就听见一声不轻不痒的敲窗声。
　　窗户这个学期刚安上防盗网，那一声叩窗，震得半天都没有消停。

　　门卫睁开眼睛，不耐烦的坐了起来：“家长现在不让进--”

　　他话还没说完，定眼看了看窗前站着的身影。

　　女生穿着校服，外套系在腰间，一手提着巨大的书包，一手扯着自己的头发。
　　那头发似乎刚剪过，一些碎屑落在校服上，女生按着不太听话的头发，也有些不耐烦。

　　“麻烦，开下门。”

　　门卫愣了下，丢出一个登记表。
　　“哪个班的，写上名字。”

　　登记表上是新换的，上面只有零散两三个名字，大都是高一的学生，按耐不住刚来学校没两天，便想回家。
　　面前这个女生，看着年纪不大，校服也是新的，估计又是一个不愿上学的新生。

　　门卫看着她潦草的将名字写完，没忍住，嘱咐了一句：“进新的学校，就好好学习，别总想着回家，实在不行，你去走读，省的浪费时间。”

　　女生轻轻把登记表一推，没说话，提着书包迈进了铁栏杆。

　　门卫拿起登记表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高三年级，季边君？”

　　……

　　边君轻车熟路的拐进高三教学楼。
　　教学楼分为四层，每一层都贴满了积极向上的鼓励贴画，甚至在楼梯上也画满了各种历史数学材料公式。

　　换作旁支年级，可能会对这个教学楼诡异的气氛吓到。
　　但边君摇摇头，将它们无视掉，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办公室敞开着，里面坐着几位老师，同样受到新的教学压力影响，连午休也在加班看卷子。

　　边君将书包放在门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请问，古老师在吗？”

　　她的声音一出，立即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力。

　　离她最近的中年男人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我是，你是新来的复读生吧？”

　　复读生。
　　边君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沉重的点头。

　　“先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午休结束后，我再带你去教室。”古老师说，“我们是高三一班，成绩最好的班级，希望我和我的班级能带你进入理想学府，欢迎你的加入。”

　　边君胡乱点头，一中午没有休息的她现在眼皮有些打架，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合了一会眼睛。

　　“说起来，你妈妈发给我你之前的成绩，按理说，你能走一个不错的本科学校，为什么不去？想考重点？”

　　安静了一会，边君忽然听见古老师小声的疑惑，她顺势睁开眼睛。

　　“嗯，想考重点，最好…最好是南宁大学。”

　　她后面声音偏小，古老师并没有听清，但也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拿起手机。

　　“走吧，该上课了。”

　　……

　　教室不算安静，刚进入高三的学生依然有着假期里的躁动，即使有人打着呵欠，也要聚在一起聊天。

　　边君走上讲台的那一刻，教室才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里整齐划一闪过一丝疑惑。

　　前排的女生有胆子大的，向前凑了凑：“你好，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边君垂着头，与那女生对视。
　　“季边君。”

　　见女生依然不解，她补充道：“我的名字。”

　　女生不明所以：“你好，季同学，我是段乘乘，不过，你真的没有走错教室吗？”

　　边君摇头：“没有。”
　　她看向门口--那里有一位躲在窗户后面观察的老师，面无表情坦白道：“老师带我进来的。”

　　教室里的温度降了一度，边君说完话，都能看见好多学生同时打了冷颤。

　　几乎一秒时间，所有人坐回自己位置，飞快地打开了书。

　　古老师踱步进来，书往讲台上一拍，巨大的声响让边君后退一步。
　　“过一个假期，纪律什么的都忘了是吧！现在什么时间！上课时间！让你们说话了？！你们的假期作业写的狗屁不是，我看看有几个是自己写的！有个同学写个十三，你也跟着写，写到最后写成B？你们抄都不知道怎么抄？那是填空题！”

　　边君站在老师后面，在老师教育的时间里，快速扫视了一圈。
　　班级的最后有两个空位，一个上面堆满了书，不算凌乱，但也不整齐，另一个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外套。

　　教室里只有那个地方有空位，能留到现在，坐在那里的人应该不会很招人喜欢。

　　边君撤回目光，正好老师开始向班级介绍自己。
　　“你看看人家，因为没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特地回来复读一年，准备再次冲自己喜欢的学校，你们能不能有点觉悟，剩几天了，三百多天，你们就天天说话吧！”

　　边君嘴角扯出一个像素的微笑。

　　高考落榜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所有的分数对应的所有的学校，都是能完美录取。
　　她也没什么特定喜欢的学校，通常情况下，她是个随性的人。
　　哪个学校都可以，哪个地方都可以。

　　只要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她就是心满意足的。

　　但那个人突然说，他去了南宁大学。
　　边君才不得不狠心，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

　　应该不算。
　　这个地方，没有他之后，又变得陌生。

　　边君实在提不起兴趣和班级互动，跟着老师走到最后一排，刚坐下，还要听老师信誓旦旦承诺。

　　“这段时间，你先坐这，等下个月考试结束，全班会按排名分布座位。”

　　边君敷衍的点两下头，将视线转向桌子上的外套。
　　外套胡乱堆在上面，下面包着一堆小零食，只要一推，便哗啦作响。

　　像是谁的秘密基地被发现，前排两个人紧张的直起腰。
　　“老，老师，裴知何他就是这几天胃有些难受，需要喝药后吃点糖什么的--”

　　古老师将外套提起，露出里面的零食：“他人呢？”

　　“老师，他刚刚去医务室，不也是你批准的嘛。”
　　前桌连忙开口，不着痕迹的将过错推到老师身上。

　　古老师愣了下，伸脚将垃圾桶勾了过来。

　　哗啦--
　　几声。
　　边君的桌子变得很干净，垃圾桶里塞满了刚刚桌子上的零食。

　　边君有些可惜的看着垃圾桶，毕竟刚刚观察中，里面大部分零食都是她爱吃的。

　　古老师做完这一切，坦然的回到讲台。
　　“别看了，把卷子拿出来。”

　　边君没有卷子，她好奇的向前探出脑袋，又迅速的检查新同桌卷在一起的卷子。
　　秉着都是同学应该互帮互助的原则，她坦然的打开了那一堆试卷。

　　试卷上零零散散的几笔红笔勾出的错题，和题下写的知识点，字迹很好看，会习惯性的在最后一个字上多划出一点。

　　终于找到课上讲的卷子后，她才铺平，仔细盯着卷子看。

　　身为复读生，一个假期还未将知识点全部放弃，这些题型也是她日日夜夜磨练多遍的类型，并没有什么特别担忧的。

　　她粗略扫了一遍，刚抬起头，忽然对上窗外一张陌生男生的面孔。

　　惊愕，疑惑，复杂。
　　边君在这个男生身上看到多种情绪闪过。

　　男生穿着半袖，身形偏瘦，应学校要求的发型，也能用精致的五官抗住。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从衣兜里掏出眼镜，使劲盯着边君看。

　　边君略微不爽，她打开窗户，半仰着头。

　　“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还未开口，讲台上老师顺手将粉笔头丢了过来。
　　“裴知何！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进教室！等着我请你？！”

　　边君悻悻的撤回偷卷子的手，刚挪动身子，那个粉笔头直接砸到她脑门上，啪嗒一声，落在平整的桌面上。

　　裴知何笑了一声：“别生气嘛，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
　　他嬉皮笑脸着，身子早就磨进了教室，轻车熟路的走到最后一排。

　　边君向墙角躲了躲，直到男生真正坐下来，才停止离开的动作。

　　男生安静了一会，推过来一张字条。

　　“新同桌？”

　　好像一句废话，边君盯着那三个字思索了一会，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落笔：我是二中来的老师，来这里听课。

　　字条被推回去那一刻，边君看到少年瞳孔一阵，手里的笔直接在试卷上画了长长的一笔。

　　少年余光打量了她好久，直到快下课，才犹豫着将字条推回来。

　　“我不信。”

　　边君继续逗他：“为什么不信？”

　　“你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少年面红赤耳的写下这句话，随后想了想，又推过来一张字条。

　　“裴知何。”男生说，“我的名字。”

　　边君被识破谎言，也没了继续逗他的心思，在纸上随便写了个谢谢，随手将字条推了回去。

　　学校下课铃声如期而至，和以前一样，楼道里的瞬间脚步嘈杂，几个学生路过一班，声音变得柔了许多。

　　古老师放下课本，拖了一会堂。

　　“鉴于新学期刚开始，我和各科老师准备在下周开一个家长会，我希望所有学生家长都参加，毕竟高三了，咱们也就剩下最后一年时间，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都要比之前不同，该收收心，没事别老去别的班里窜。”

　　“我这是通知，不是提议，个别同学别摆出一种不服的表情。”古老师瞪了眼后排。
　　“说的就是你，裴知何！”

　　边君没看她的新同桌，只是慢慢的收拾着自己的旧书，她的校服拉链勾到数学书的开头，露出里面画着的两个小人头。

　　边君愣了下，紧张的将书压了下去。

　　“刚刚那是什么？你画的？”
　　新同桌挨完批后，在她旁边落座。
　　边君刚想否认，就看见新同桌一手支着脑袋，露出一丝嘲笑。
　　“真丑。”

　　边君定了定神，同样露出讥笑。
　　“你活的真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