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周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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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觐见，云乔却吃了个闭门羹。
她跪在皇帝召见她的殿外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但却一直没有传她进去。
她忍下怒气，笑着问一旁的内侍:“劳烦这位中贵人再去通传一次，想必陛下是忘了要传召这件事了。”
那位内侍并没有去通传，而是含着笑答道:“将军莫急，陛下病中辛苦，需要多休息。待太子殿下来了，你们二人正可一同觐见呢。”
她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盖，心里也明白这是皇帝给她的下马威。淮远云家风头太盛了，皇帝猜忌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了。她在这儿跪了许久了，那位太子殿下还不见人影。
如今的太子谢洵并非皇帝的儿子，而是先帝的儿子。这婚事赐下来，皇帝心里估计也不大情愿。
当初先帝在时，谢洵便已经是太子了，只是年幼又多病。先帝驾崩后，顺着先帝的旨意，继位的不是谢洵，而是先帝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永平帝谢珉。
为着名分上过得去，永平帝仍旧留了谢洵的太子位。但这太子也就成了永平帝放不下的心口刺。而谢珉的亲生儿子元宁，也只能无缘承继大统。
如今谢洵求娶云乔，永平帝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不能不应允。如今谢洵在朝中声名极好，入主东宫这些年行事也从未有过错漏。
他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心口刺求娶另一根心口刺，这件事简直刺得永平帝寝食难安。他若不把云乔的实权扒拉下来，他便再难安心坐稳这帝位。
雪虽然停了，但是殿前实在是寒凉，加之跪了这么久，她也有些受不住。在云乔开始犯困的时候，身旁的内侍开了口:“殿下，您来了？”
“嗯。”
谢洵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乔闻声抬头，正看到此人穿了一袭紫袍，腰间缠着清素的玉带，外面还披着一件氅衣。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垂眸看她。
果真是皇太子的风仪，举手投足皆是清贵。
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半夜随意睡人房中的登徒子。云乔实在忍不住在心中骂他两句: 昨夜一个样，天亮了又一个样。如今端着一副旁人高攀不起的模样作甚？睡人房中脱人衣裳的可不是云乔。
见此人不看她，也不与她讲话，云乔也赌气懒得理他，别过头去继续跪着。
不消多时，内侍便又折回来，恭恭敬敬道:“陛下召殿下和将军一同觐见。”
谢洵也没等她，将身上氅衣脱下来递给了一旁的内侍，径直走进殿中去了。而云乔跪的久了，腿麻得几乎要站不稳，她疾走了两步才勉强跟上了谢洵的步子。
殿中冷清，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药汤的苦味。
此时帘后的永平帝才走了出来。
谢洵行礼:“陛下。”
而永平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径直走向了云乔，唇边还挂着笑:“乔儿长这么大了？朕多年前去淮远时，你才那么一大点，话都说不全呢。”
云乔也笑了两声，却并不想和永平帝叙这种旧:“承蒙陛下挂怀，幼时的事，臣许多都记不清了呢。”
“那你总记得你幼时，一口一个太子哥哥，非要缠着阿洵的事吧？”永平帝笑着抬手，示意赐座给他们两个。
云乔看了一眼谢洵，此人像是没听到在谈什么似的，依旧是面无表情，听话地坐下了。
她一时心中来气，道:“过去不懂事，冒犯了太子殿下许多。殿下在淮远养病的那些时日，云家也招待不周，实在是对不住。”
“你们都是要做夫妻的了，还这么客套做什么？”永平帝客气一笑。
此时云乔却从座位上起身，在殿中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永平帝不解。
云乔微微一笑，叩拜:“给嫁妆啊！陛下赐婚给臣和殿下，着实是臣高攀了。臣心中觉得愧疚得很，愿意奉上淮远军三中之一兵权，使其与京中西营一同操练，共同护京中周全，护陛下周全。”
谢洵此时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不明意味，但却也仍旧没有开口说什么。
永平帝大喜:“乔儿竟有如此心意？”
“臣还没说完，臣斗胆求两件事。”
“你说。”永平帝就知道云乔不会这么好心，肯定是存了旁的心思。她甘心削了淮远的兵权，将其奉上，定然不是因为感激这桩婚事。
云乔道:“臣愿意成婚，却住不惯东宫。臣本就是淮远野地待惯了的，比不得宫中贵人，也怕哪里做的不合规矩，给殿下丢了人。希望成婚后，陛下允臣依旧住在云府之中。”
这算什么请求，自古没有太子妃不与太子同住一处的道理。但永平帝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本来这婚事便是皇家强求来的，此刻提点要求，也不能不应。
永平帝看向谢洵，犹豫道:“太子怎么看？”
谢洵面不改色道:“臣无异议。”
永平帝这才放心允了云乔的第一个要求。
此刻云乔又道:“淮远军跟随臣久了，当下融入西营必定艰难些。希望陛下允臣暂且与元阳侯一同治军。”
小元阳侯正是西营的统领，素日里的任务便是守卫京城，负责巡防要务。他在军中的威望甚重。如今若能有云乔与之互相牵制，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法。
但云乔提出这一要求，目的却是为了时刻手握兵权。永平帝不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但是此举对于他而言，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一定全是坏处。
云乔的人已经被困在京中了，永平帝倒是不怕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若能利用她牵制元阳侯，倒是捡了个便宜。
永平帝淡淡地笑了一声:“果真，你就是个闲不住！朕允了。不过，元阳侯是军中统领之事不好再改，便委屈你做个副统领，好生协助他了。”
简单地谈了些军中改制的事宜以及两人的婚事，皇帝的咳疾又重了，内侍便扶着他去休息。
云乔和谢洵两人便告退了。
出宫途中一路同行，他们却始终沉默。出了紫云门，谢洵才叫住了云乔。
云乔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看他:“殿下有何事？”
谢洵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走近了她，抬手将她的衣领抚平了些。
“你的衣领皱了。”谢洵说这句话的时候，云乔分明可以看到他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竟是衣领。
云乔有些气愤，但还是疏离一笑:“多谢。”
她本还想质问他昨晚的事，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不多时便是他们二人的婚期了。况且谢洵只是睡在她房中，也没怎么冒犯她。云乔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再计较了。
谢洵比她年长三岁，说来也不过弱冠之年，可是看起来却十分稳重。他比她高很多，此刻贴近了站着，更显得云乔身量娇小。
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八年前云家出了那样的变故，那天夜里她哭着去谢洵的房里寻他，可是她的太子哥哥早就不知踪迹。她是听府里的下人说，傍晚的时候谢洵被新帝接回京中了。接回京中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却不信谢洵不肯留下只字片语。
眼下看来，谢洵并不打算解释当年的不辞而别，云乔也不想追究。
既然是对双方都有利益可得的婚事，那便不必掺杂太多的感情进去。
“如今的淮远是谁执事？淮远军入京不是小事，此事谁去办？”谢洵也知道云乔心里在怨他，便转而提起正经事。
云乔答道:“不劳殿下费心，我淮远自然不会因为没了个我就军心大乱。府中是我弟弟云清执事，自有人辅助。待淮远军入了京，是周飞絮接管。”
谢洵点了点头，又笑起来:“云清么？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他尚且一两岁。今年想来不过十岁，你也是够放心他。”
云乔抬眸直视着谢洵:“殿下，当年云家生变的时候，我也十岁。”
十岁的小姑娘，却被逼着挑起云家的大梁。那种痛苦与折磨是常人不能想象的。她放弃了她喜欢的姑娘家的喜好，穿上男装，没日没夜的练习刀法。云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淮远军能否重振当年盛况，就压在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上。
她没有时间难过。
云乔说这句话时眼神坚定，还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谢洵听得心里难过，愣了片刻，伸手想去触摸她的头发，可是云乔却后退了一步。
“不谈这些。”云乔苦笑了一声，“日后我不住在东宫，也不能尽太子妃之责，实在是抱歉。殿下如果需要，我不会阻拦殿下纳侧妃诸事。”
谢洵听罢却朗声笑了，边走边道:“一个太子妃，本宫尚已经不能让她收心，娶那么多做什么？”
“……”
这话听起来的确无可辩驳。
云乔跟在他身后走着，看着他高挑的身形。此人是极漂亮的，十几岁的时候便能看出来了。如今弱冠，更是褪去了几分稚气，更像一个风华无限的皇太子。旁人若能求得与这样的太子的婚事，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可是云乔看不透谢洵，这桩婚事本就是不明不白的。
***
“将三中之一淮远军迎入京中来？与西营合为广川军？这便是你要捞的东西？姑娘你实在是糊涂，怎么还上赶着交权呢？你不给清公子留足了底气，日后他难免要被牵制。”周飞絮听了云乔的话，急得团团转。
云乔却拨了拨茶沫，不缓不急地喝了一口，开口道:“日后，阿清是我在京中的底气，我也是他在淮远的底气。我若只是太子妃，那就只能算作阿清行事的顾虑和牵绊。只有将整个广川军握在手里，皇帝才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淮远。”
“整个广川军？这恐怕不能吧？那小元阳侯如今执掌西营大权，恐怕他不会甘愿。”周飞絮不明白。
云乔笑了一声:“他不可能情愿，连皇帝都不大情愿，所以只肯给我广川军副统领之职。一个副字，便是告知我这是虚职，日后要受制于元阳侯。皇帝同意这件事，心里却是想着要我牵制西营，以防西营一家独大，成了他元阳侯沈遇的私兵。他真是辛苦，一边削着淮远的兵权，一边还害怕祸起萧墙，最好是能看到我们两个咬起来。但是我若不出这风头，反而与沈遇亲近一些，不就能解决了？”
“恐怕此刻，沈遇躲你还来不及，不想与你亲近呢。”周飞絮笑她。
云乔将茶盏中的茶饮尽，开口:“慢慢来嘛，他沈遇总不能害怕我一个弱女子吧？”
弱女子……
手执绝情刃，能在战场上一口气生劈数人的弱女子么……
此刻青青又走了进来，端了一盘冒着热气的糖糕，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笑着将糖糕放在云乔手畔，等着云乔品尝。
云乔在宫中跪了那么久，早就饿得不行了，此刻又有这般美味，她自然是高兴。她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青青，这比早上的蜜枣糕要好吃一些。”
“太子妃喜欢就好。”青青逗她。
云乔一口咽不下去，噎着了。
她挥手不轻不重地拍在青青的头上:“再乱称呼，我把你赶回淮远。”
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太子妃这三个字，每每想起这回事都觉得十分闹心。
青青却揉着脑袋，傻呵呵地乐:“您小时候可最喜欢太子殿下了，怎么就叫不得了？我知道，您怨他不辞而别，可是他是太子，兴许有什么苦衷呢。你们日后是要做夫妻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
能有什么苦衷？就算有苦衷，也不至于八年音讯全无。
“你这么爱替他说话，不如你替我嫁了。”云乔又倒了一盏茶，方才把噎着的糖糕给咽了下去。
青青被气笑了:“姑娘怎么嘴上说话没个分寸呢？日后要谨言慎行，以免祸从口出。”
“啰嗦啰嗦！晚膳什么时候做好？”云乔看着被她吃光了的糖糕，只觉得不够。
她才没什么心思放在谢洵身上，如今军中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她都要处置妥当了，才能安稳交付给云清。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喘口气，还是吃喝玩乐比较好。
青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旁人都以为云家的女将军是什么女阎罗，只有她从小跟着云乔长大才知道，云乔一直都是那个又爱玩又贪吃的小姑娘。只是背负的太多了，很多时候不能让外人看出脆弱来。
“姑娘别急，马上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周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