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银河》起雾没

64、结局

　　余州大学的期末考试排在一月底，陆陆续续有人考完试，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校。

　　苏菀菀考完最后一门，带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等车，身旁是同班的老乡，相约着一道回去。

　　“那个人不是你舍友吗？广播电视学的系花阮宁？”同学拍拍苏菀菀的肩膀，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女生，语气兴奋，“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阮宁站在树下，穿了身藕粉色大衣，纯白色针织衫和浅蓝牛仔裤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她妆色极淡，清丽动人，往那一站就有人不住打量。

　　苏菀菀顺着看去，皱起眉头，“不了吧，一会车该到了。”

　　同学没察觉出苏菀菀话中的不情愿，脸上八卦意味十足，“阮宁在等谁啊？是男朋友吗？听说她这个学期脱单了，伤了我们班好多男生的心，大半夜去喝酒消愁，不过她男朋友藏得好好，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

　　“我也没见过，”苏菀菀扯了扯嘴角，望向阮宁的眼神里满是嘲讽，“我觉得还是别猜了，估计是她男朋友太上不了台面，才会藏着掖着，嫌丢人呗。”

　　就连阮宁和男朋友官宣那天，不过是在朋友圈里发了张牵手照，平时私下相处约会极为低调，苏菀菀心中反倒窃喜，阮宁原先周围追求者那么多，最后也不过如此。

　　苏菀菀叫的滴滴到了，她临上车前下意识往阮宁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见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在对面停下，一个身材优越的高大男人下了车，帮阮宁提着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一闪而过的侧脸清俊英挺，乍一看还有点熟悉。

　　“那个人好像是……许明瑞吗？”

　　同学火速拍了两张照片下来。

　　苏菀菀没听清，“谁？”

　　“许明瑞你不认识？京大的校草学霸，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他参加发表会的视频都火过好几次，还上了热搜，你知道嘉铭集团吧？我家的小区都是他们家开发的……不说了，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我闺蜜，卧槽！大新闻，阮宁的男朋友是许明瑞！”
　　“我这照片拍的真是绝了，绝配！啧啧，这要是爆出来了，得在我们学校超话热闹三天三夜啊。”

　　苏菀菀：“……”

　　一路沿着高速，到达延溪时天色都暗了下来，阮宁同许明瑞聊着天，眼见公寓楼就在眼前了，她眼神微闪，慢腾腾地披上外套、收拾东西。

　　寒假这些天虽长，但他们未必能见上一面，阮宁这两天要在家里帮着大扫除，然后在年前跟纪妍回趟老家，在外公外婆那边过完年后，还要抽空去找阮修礼一趟，据说阮修礼最近组建了新的家庭，想带着和那位阿姨见一面……

　　许明瑞这边，许父身体最近不太好，准备逐步把手头的业务转交给许明瑞，他好去休养一阵，而公司内部研发已久的新品正待问世，怕是也要忙得脚不沾地。

　　车停了，许明瑞下来送她，阮宁刚握上行李箱把手，动作又止住，回头看他，路灯的光线掩映过来，照得她眸光微亮，隐隐含着几分期待，“那年后的同学会你能来吗？”

　　“年后华科有个学长托我帮他办点事，可能还要往外地跑，去参加一个创业活动。”

　　“哦……”阮宁失望地低下头。

　　许明瑞无奈地笑，“没办法，以前欠下的人情得还。”

　　他话中涵义意味深长，阮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拖着行李箱往楼道走。

　　“宁宁，”许明瑞忽然喊住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阮宁顿住脚步，翻了翻大衣里的兜，耳机唇釉和纸巾都在，她极快地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小跑回来，舔了一下唇，“你要跟我上去吗？”

　　许明瑞失笑地摇摇头，他抬头看了眼某处窗户，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地面的雪被清洁工扫到一旁，但走在上面仍是如坠冰窟，高处温暖平和的灯光绰绰，冥冥就有几分吸引力。

　　“不是，现在还早。”

　　“那你说的是……”

　　阮宁还来不及抬眼，许明瑞的吻就落了下来，右手按在她后颈，她被迫半仰着脸，下意识回拥过去，手指无助地抓紧他腰后的衬衫，捏得皱巴。

　　许明瑞的唇瓣温温凉凉，耳鬓厮磨间带着极致的留恋和不舍，待到她实在喘不上气，才松开她。

　　阮宁恍惚间听见他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声，在耳侧响起，

　　“下次见了，我的小祖宗。”

　　*

　　高中同学会定在新开的私房炒菜，来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坐了满满三大桌，趁着还没上菜的功夫，已经有熟识的朋友直接凑去打牌，剩下的围坐在桌边，磕着瓜子聊着近况，好不热闹。

　　阮宁一进来就往最靠里的桌边走，沐宜彤给她留了位置，一见她就赶忙招招手，“来这里坐！”

　　少女清瘦的身影一晃而过，牌桌上的苏航下意识抬了抬眼，被旁侧的人催促着，“三带一要不要啊？”

　　苏航只得又重新低下头看牌。

　　阮宁把随身携带的挎包放好，这桌坐的都是相熟的同学，沐宜彤左手边是邱希，再往左的是以前的纪律委员和几个男生。

　　于馨冉在另一桌，进入大学后打扮得越发时髦漂亮，混在人群中如鱼得水。

　　短短一年多不见，几乎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别看了，清如没回来。”沐宜彤看了阮宁一眼，塞了一把卤花生给她，“这卤花生特别好吃，你尝尝？”

　　周清如大一期间，家里爸爸出事断了条腿，弟弟在上职高，整日逃课打架，游手好闲，还冲她要了几次钱，周清如都没给。

　　国庆周清如偷偷跑回来了一趟，把妈妈接走了，准备在西北那边定居，做做兼职养家糊口，日子过得紧巴但幸福。

　　“不回来也好，”阮宁垂下眼，正好俞子安这两年都没回来，好歹周清如脱离了高中时期期艾艾的少女心事，迈入了新生活。

　　阮宁余光扫到靠窗那一桌，某人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瞧，不由开口，“你怎么不跟林释坐一块？”

　　“别提了，吵架了，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这次又是为什么？”

　　“我出门时问他身上这件裙子好看，还是另外一套套装好看，他竟然回答我，好，根本没用心看我消息，气死我了。”

　　阮宁险些笑出声来，沐宜彤和林释在一起后，整日里分分合合，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一言不合闹分手已是家常便饭。

　　“你说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对对，都是他的错。”

　　阮宁随手应和着，手里是一把卤花生，硬质的壳内花生圆润饱满，包裹在暗红的皮下，水润丰泽，她边掰着花生壳边听着桌上的人闲聊。

　　讲到贺定国在带完他们这一届后，成功升任教导主任，整个人精神饱满、荣光焕发不说，工资涨了一倍不止。

　　班上的汪沅上了大学直接去当了兵，寄回来的照片里整个人黑瘦黑瘦的，过年也没回来，现在还在西北坚守边疆。

　　邢婉蓉当上网红明星后，前阵子被人扒出来高中时期有过言论不当，在网上引起热议。

　　阮宁眼见门口有服务员端着点菜进来，不经意抬头瞟一眼，却见对面说着说着，目光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说起来邢婉蓉的不当言论还跟你有关……”

　　阮宁怔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画面，荣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流言蜚语传播开的速度不过一夜之间，想起那些事情心口仍闷得发痛。

　　许是挑起过去的旧事不太合适，那人眼神闪闪烁烁，怼了下身边人的胳膊，“你说是吧，徐沁？”

　　徐沁比起高中时黑瘦了些，嗓门也不再放肆，仿佛性子成熟了些，不好意思地冲阮宁露出了个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有个贴子……”

　　造谣的源头，流言的开端，全都源于某个用户似是而非的话，只需要恶意引导泼泼脏水，就可以将阮宁推向无底深渊。

　　那个论坛用户就是邢婉蓉，明明两人没什么直接的交集往来，她心中却早已埋下了怨恨的种子，直到现在阮宁想起后续的遭遇，依旧背脊一阵阵发凉。

　　现如今邢婉蓉的代言品牌都要求她赔偿损失，定好的网剧女主角也因此另选他人，现在到处人人喊打，公司高层大发雷霆，以后多半是个雪藏的下场。

　　徐沁：“我那时不懂事，做了错事，要不是班长向我施压，可能真的会一错再错……”

　　阮宁从回忆里抽离回来，她眼皮跳了跳，“班长？关许明瑞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徐沁显得比她更惊讶。
　　“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了，我们家公司承包了嘉铭集团旗下一个小项目，所以不得不听从……而且那时候论坛讨论贴全部被清除、邢婉蓉公开声明道歉，都是他的手笔。”

　　说着徐沁抬头张望，“他今天是不是没来？”

　　随着菜肴逐渐上桌，包厢内逐渐热闹起来，又是谈天又是祝酒的，阮宁面前是份白瓷盛的冬瓜海白汤，蒸腾的雾气熏得她眼眶微微发涨。

　　其实许明瑞未能到场这件事情，在不同人间进行过了几番热议，猜测缘由，没有谁会主动问阮宁，但偏偏恐怕席间只有她，知道他的去向。

　　阮宁垂下眼，揉了揉眉心，“他在南岭，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

　　同学会散场后，阮宁告别了沐宜彤和林释，独自往街道上走，这里距离荣清中学有一小段距离，周边景物熟悉无比，路途漫漫却不觉寂寥。

　　原本宣称要拆迁的平房已经横起高楼，换成了崭新的□□、台球馆，街边店铺换了装潢，玻璃门上贴的海报褪色泛黄，卷起了边，唯独学校还是记忆中的旧时模样，铁门栏杆外，荣清中学的字样紧贴在瓷砖上，闪闪发亮。

　　正值寒假，学校内空荡安静，门卫室的灯倒是亮着，阮宁探头张望好几眼，始终没见有人影晃动的迹象，打消了进去一探的念头。

　　路边的雪都扫到了墙旁，厚厚皑皑地堆叠在一起，雪地靴踏上去咯吱咯吱响，阮宁踩了一会雪，心不在焉地想，许明瑞什么时候来找她呢？

　　半个小时前许明瑞发消息问她在哪里，估计是办完事提前回来了，他常常会这样，在阮宁毫无准备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给生活增添一点小惊喜。

　　所以阮宁尽量放平了心态，但是此刻……

　　阮宁低头看着脚下被踩得结实的雪块，深吸一口气，涌入体内的空气带着深冷寒气，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有种冰冻感，好像这样才能让她清醒。

　　阮宁从未问过许明瑞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她的，只觉得不需要问便能读懂彼此心意，但是原来他们的缘分，始于更早之前。

　　校门口对街有个茶点铺子，店面朴素狭窄，里面只有两张餐桌，看着还算干净整洁，阮宁点了份红糖姜枣茶，在面朝校门口的位置坐下。

　　老板娘利落地掀开锅盖，炉上正热着的茶汤氤氲出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往上空蒸腾，绵密浓郁的红枣甜香弥漫开来。

　　茶汤用小铁碗端上来时犹还滚烫着，湿湿热热的气息扑散在她脸际，阮宁整个人面上心里都熨帖不少。

　　后续陆陆续续有老客到来，熟稔地和老板娘打着招呼，有一家三口占据了剩下那张桌子，两个高中生年纪的男生站在门口推推攘攘，时不时望向阮宁的方向，半晌当头一个上前过来问阮宁：“请问可以拼桌吗？”

　　他脸上有几分害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可以，”阮宁随口应下，起身往靠里方向挪了挪，不经意一抬眼，眼前倏地亮了亮，焕发了几丝神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许明瑞穿着浅栗色的大衣，高大笔挺，进来时微微躬身拨开门帘，周身都沾染着室外的寒意，发间沾染了些许湿气，两缕不安分地耸拉下来，衬得五官更加端正英俊。

　　“老板娘认出你了，还跟我夸你来着。”许明瑞言简意赅，坐下时周身气势自然往下一落，那俩高中生对看一眼，识趣地打包走了。

　　阮宁下意识朝外望一眼，沿街展放在外的铺子上煮着冬季热饮，老板娘趁着没新客人，闲散地倚在门边，深蓝推车赤红价格条，以前校门外他们共同吃过的糖水铺子，好像就是这套装备。

　　阮宁忍不住勾起唇角，“夸我什么？”

　　还不待许明瑞开口，门口的老板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率先开口，嗓音里带着笑，“夸你生得好嘞，延溪很少有这么白净的女娃。”

　　延溪盛夏较长，稚龄小孩到处乱跑晒得黝黑，但余州的日光较为温和，阮宁在余州待久了，捂得一身白莹，哪怕在冬季穿得严实，露出的脸颊手掌皮肤也白得晃眼，一看就是好山好水滋养出来的。

　　许明瑞回头跟老板娘寒暄两句，回头见阮宁撑着脸盯着他瞧，挑了下眉，“喝完了？”

　　阮宁愣了一下，乖乖点头，“嗯。”

　　喝得她身体暖烘烘的，眼前也晕乎乎的，眼看着许明瑞站起身来，三两步小跑着跟上去，步入冰天冻地的雪地里。

　　“同学会玩得开心吗？”

　　“还行，他们很久没见你了，都很想你。”

　　周身热气不断流散，阮宁一把抓住许明瑞的袖口，他身上温度比她的还要低一些，阮宁脸上微微发热，声音细若蚊蝇，“我也想你。”

　　许明瑞笑着看阮宁一眼，自然地往下握，扣住她的手，“现在不是见到了。”

　　“不够，”阮宁低下头，把小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声音微微发哑，“远远不够。”

　　哪怕许明瑞本人就在身旁，阮宁心中的情感也在不断翻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她知道了，长久的思念、错过的遗憾一并混杂在萧瑟的寒风中，在空气里弥散。

　　许明瑞拉了阮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宽大的外套敛去呼啸的寒风，嗓音低低的，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

　　“那就明天也见，后天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