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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说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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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用水壶浇灌着窗口的龟背竹,嫩厚的青绿叶片向外伸展着,霎是喜人,旁边摆了三颗绿萝和一盆紫罗兰,这里是他们八班的绿色角。
这学期的教室仪容大检查快到了,他得照顾好这些植物,到时候可以多加两分。
贺文浇完水,刚要把水壶放下,抬眼透过窗户看见班门口站着个女生,长相秀气温婉,脸巴掌大小,正朝班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看起来有点眼熟。
贺文挠了挠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说话轻轻细细:“帮我叫下陈虹。”
贺文找到陈虹时,陈虹正和人讨论着星座,争论着水瓶究竟是和天秤配还是双子配。
“虹姐,外面有人找你。”
“马上就来,”陈虹站起来,把星座书往桌上一拍,“双子,肯定是双子!”
对面跟陈虹辩论的人正纳闷着,瞧见贺文冲她挤眉弄眼,“她跟男朋友就是这俩星座。”
“哦,怪不得。”那人连连点头,瞬间了然。
贺文跟在陈虹身边走,“谁啊找你?还挺漂亮,没见过,外班的?”
陈虹已经看见了门口的阮宁,她脚步一顿,脸上笑意收敛了些,把贺文往后一推,语气仓促,“没你啥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哎,过河拆桥啊这就!”
陈虹面朝着阮宁,沉吟片刻,“我们换个地方说?”
这里人来人往的,总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到了个僻静的楼道,陈虹上下看看,确认附近没人,才算放下心来,回头看阮宁,好几天不见,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阮宁直接道明来意,她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你知道何吉祥的家在哪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陈虹说话又急又快,随即很快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尖锐,没办法,这段时间班上到处在传何吉祥未成年流产,还全都跑来问她,她早就风声鹤唳了,一听到相关话题就格外紧张。
陈虹脸色缓和下来,“她现在状况不太好,你能不能不找她?吉祥她真的很可怜,家里离异得早,跟着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但继父也不太管她,年纪轻易受骗,平时又乖又宅,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敢哄她上床,问她她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要不就闷头哭。”
“学校论坛你应该也看见了,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未成年怀孕,你看看网上是怎么说我的……”阮宁抿着唇,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她都说不出口,“难道我不该得到一个清白吗?”
“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吉祥她,她都这样了,我实在不忍心给她再添加负担了,她心思敏感脆弱,万一一个想不开怎么办?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只要你行得正坐的直,怕什么?”
阮宁忍不住冷笑一声,“刀子不扎在你身上,你当然不觉得疼。”
陈虹撇开脸,抖着唇瓣,一言不发,她确实有私心,自然而然偏向于从小熟识的何吉祥。
“你难道不想揪住那个哄骗何吉祥的人吗?”
“教导主任说是社会上的混混……”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按你所说何吉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能认识什么人?如果那个渣男在校内,你不想揪出他吗?难道要任由他继续找其他女生?”
阮宁说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和音量,很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眼底散发着灼灼的光芒,叫陈虹不敢直视。
半晌,陈虹终是妥协了。
“好,我告诉你。”
阮宁拿到了具体的地址,毫不留恋转身就走,下去时慢慢扶着楼梯,她背后出了汗,风一吹凉丝丝的,下最后的台阶时差点腿脚一软,要摔下去。
多日来压抑着的怒气仍郁结在胸口,无处发泄也无处逃离,因此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冷冷的,经过五班门口时,班内多了些人,更加热闹了,但她没有往里面看一眼。
即便隐隐感觉到里面有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徘徊,阮宁也不想去辨认是谁,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贺定国顺利地通过了阮宁的请假审批,阮宁出校门时恰逢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学校内马路上空无一人,天边残霞晕在一起,绯红而艳丽。
蜿蜒的巷道逐渐往里,楼房错落得分不清门牌号,高高的墙壁上泛着青黑的油污痕迹,抬头望去,半空拉着电线绳,挂着家家户户的衣物,有的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阮宁每次上学都会经过这外面的商业街,却从未往小道里走过,也没见过里面的别有洞天,这里看上去偏僻,却并不安静,沿路走来,麻将声、狗吠声、男女吵架声、婴儿啼哭声此起彼伏。
她手里拎着袋水果,时间久了沉甸甸的,胳膊酸软,还是没找到那栋楼,阮宁拉了个路过的大婶,才问清方向。
何吉祥的母亲前来开门听说是何吉祥的同学,神情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勉强露出点笑意,接过水果往里屋一指,“在那呢,好久没有同学上门了,你跟她说说话。”
温和平静,全然没有运动会那天,在电话里都隐隐能听见的歇斯底里,何吉祥母亲脸上满满的疲惫,是被生活磋磨留下的痕迹。
阮宁朝里屋看了眼,门内虚掩着,何吉祥坐在床上玩手机,咬着指甲神情焦虑,一直在打字聊天,阮宁踏进去的时候,她下意识把手机往被窝里藏,瞧见阮宁愣了一愣。
阮宁运动会那日穿的是拉拉队服,头发高高扎起,是个清爽利落的元气少女,乍然回归到平时在学校里素净的模样,何吉祥仔细看了又看,终于认出来。
“是你,你怎么来了?”
何吉祥神情紧张,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像是试图把自己藏进去,她低着脸,“那天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去找老师,恐怕不仅孩子没了,我人也危险了。”
“你怎么会报名运动会的?你这个身体不能剧烈运动。”
阮宁上次见到何吉祥时,只感觉整个人骨瘦如柴,风一吹就要到,怎么会看出甚至那时,她的腹中还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呢。
“我不知道,运动会早就报名了,张望他跟我说,”何吉祥急急止住话题,慌乱地看了阮宁一眼,深深埋下头,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褥,捏得皱皱巴巴,“他说不要紧的,一个晚上不会中招的,我相信了,直到运动会几天前,感觉身体不适,我不敢去医院,偷偷买了试纸检查。”
“那你以后怎么办?”阮宁紧锁眉头,忍了又忍,强行忽略掉心头的不适,她环视周围一圈,何吉祥的家庭并不富裕,卧房内陈设简单素朴,家具也是二十年前的风格,只能说还好没生下来,不然对这个家庭,尤其是她,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瞒肯定是瞒不下去的,校方肯定会做出处理,这件事在我家附近都传开了,我爸嫌我丢他脸,说要把我转回老家的高中去。”
说到这里,何吉祥抱着头蜷缩起来,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我辛辛苦苦考来城市里,中考前整整半年,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资料书我倒背如流,但是现在都没了,都没了。”
逼仄的房间,痛哭的少女,灰白的墙壁上还挂着何吉祥初上高中时,站在校门口笑容灿烂的照片,如今也只成了悲剧的底色。
阮宁的心绪说不上来的复杂,何吉祥离她又近又远,看着只觉悲哀,她酝酿着措辞,清了清嗓子,“我来是因为学校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许多人把我当成了你,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怜归可怜,阮宁这趟不是白来的。
“我清楚你的来意,你们不用再来找我了,我答应替你澄清还不行吗?”
阮宁愣了愣,“你们?”
除了她还有谁?贺老师今天才跟她说会尝试沟通一下,应该也不是他。
何吉祥没留意阮宁的问话,正兀自发泄着心中的情绪,“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陈虹都告诉我了,反正我也不在这所学校继续待了,我只是想晚一点罢了,说不定还能回学校一次,再见他一面……”
“谁?张望?”
既然被阮宁听见了,何吉祥就没打算隐瞒,嘴角露出一点甜蜜的笑意,“嗯,我们班同学。”
阮宁微微诧异:“你爸妈同意吗?都这样了,校方不对他做处罚?”
何吉祥:“学校应该不知道吧,张望告诉我,让我说是跟校外的人恋爱导致怀孕,这样他还能在学校上学。”
阮宁:“你们刚刚是在聊天,他是不是说,你为他受了这么多的苦,他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何吉祥:“你怎么知道?”
阮宁:“他是不是还说,就算你不在学校,他也肯定不会碰其他女生?”
何吉祥:“你怎么……”
阮宁:“他是不是还说,等过一阵子再来看你,这段时间就别联系了?”
何吉祥:“……”
何吉祥彻底不想说话了,阮宁是怎么做到连续预判三次的?
阮宁忍不下去了,握紧拳头,愤愤道:“妥妥的渣男,曝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