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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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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容将自己藏好,单手按在狂跳的心口,亲身经历的劫后余生更让人刻骨铭心。她无比庆幸自己及时被救,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萧桓主仆。
黑暗中光影错乱,那一抹白色越发醒目。哪怕是与人打斗,他的一招一式都飘逸如仙。瞧着不仅赏心悦目,且招式力道十足。
白衣胜雪不是雪,雪飘人间花满天。也不知那寒山的初雪,是不是亦如眼前的景致一般让人沉迷。
她气息渐稳,身体依旧紧绷僵硬。
黑衣人知道今晚难得好处,虚晃几招后快速逃遁。萧桓没有追出去,而是收了剑,如风一般移步她面前。
“禇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借力起身。
其实还是怕的,哪怕她胆子再大遇到这样的事当然会腿脚发软。她起身时没有站稳,难以避免地倒在他身上。他双手一托,恰在她的腰间。
须臾间,萧桓放开了她。
那边一道黑影闪过,然后他们看到王信追了出去。
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禇容惊叹于对方的气息之稳,暗道这位太子殿下一副病弱之态,没想到不仅身手了得,且内息也极为浑厚。
所以那短命的传言,到底是如何流出来的?
萧桓突然咳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禇容大惊,赶紧询问他要不要紧。心道自己刚才在怀疑什么。人家拼尽全力相救,方才定然是一直在强撑。
“孤没事。”萧桓似乎有些气息涣散,问:“姑娘在东原城是有仇家吗?”
这让禇容怎么回答,那些事不能向外人道。
“我也不知道。”
若说是仇家,未免不实。她从未与人结仇,何来的仇家。若说不是仇家,那些人又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萧桓止住咳,略略有些喘。“那两人分明是冲着姑娘来的,而且他们的路数并非江湖人氏,似乎是世家或是皇族养的死士。”
禇容心口发凉,她当然看出来那两人是什么来路。不是什么世家养的死士,而是皇族培植的暗卫。
背后的冷汗已冰,内衫贴在皮肤上寒彻人心。这些年她不来东原城,怕的就是这一天。她知道一旦露出丁点形迹,自己一定会被人灭口。
而今还多了一个清阳郡主。
贼喊捉贼,黑白颠倒。
世事如此滑稽,何其可笑。
眼下她既盼着父亲尽快和自己联系,汇合之后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又希望父亲不在东原城,千万不要被自己连累。
夜色中,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滋生。
或是信任,或是依赖,也或者是算计之余的复杂。
萧桓眼神一如黑夜,声音却是轻淡如风。“孤无意窥探姑娘的私事,只是姑娘已然被人盯上,如果离开东原反倒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孤虽是一介质子,但手下的王侍卫尚有几分本事,应该能为姑娘抵挡一二。若不然姑娘再留些时日,待危机解除后再走。”
对方的善解人意让禇容长松一口气,这也是自己刚才冒出来的想法。她略为羞愧之余,很是感激这份恩情。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她遂凝重点头,再三道谢。
风起,夹杂着血腥气。
血腥气离她如此之近,且越来越浓。她心下一沉,连忙惊问:“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无事。一点小伤。姑娘早点休息。”
萧桓没走两步,身体微晃。
禇容赶紧上前,将他扶住。一点小伤怎么可能有如此重的血腥之气,这位太子殿下明显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太子殿下,您要不要先回我的屋子歇一歇?”
“不用,姑娘名节重要。”萧桓的气息似乎更乱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她的名节。
“要请大夫吗?”
萧桓轻轻摇头,“孤是质子之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公公会一些医术,这点小伤不碍事的,麻烦姑娘扶孤回去。”
禇容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既然他说李公公会医术,确实也没必要再请大夫。她暗自感慨萧桓身边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不止以一抵三。
两人在夜色中扶持前行,形影双双踉踉跄跄。萧桓身量极高,哪怕是轻靠在禇容身上借了一点力,对她而言都是极其的吃力。她感觉到手上的粘腻,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咬咬牙蓄满力,脚步也快了一些。
“太子殿下,您可还受得住?”
“无事,不是致命的伤,孤已经习惯了。”
谁会习惯受伤?
难道这位太子殿下经常遭遇刺杀吗?
萧桓又咳了起来,气息越发紊乱。
“孤早年遇刺,险些丢了性命。孤看着那血不停地流出来,像是永远也流不完。孤从不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的血,却是第一次知道濒死的痛苦。”
遇刺的原因有很多久,可以是越国宫斗,也可以是两国暗争。禇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濒死的感觉她也有过。
“我幼年时也差点死了,那种感觉我知道。”
“孤能否冒昧一问,姑娘当时在想什么?”
“来不及想什么,如果有,或许只是当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遗憾自己白来这一世间一遭。因为人一死,你和这世间所有的联系全部中断。或许不会有人记得你,或许有人会取代你。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你曾遭遇过什么,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甚至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也没有知道你什么来过,又什么时候离开。”
譬如她。
或许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她渺小得一如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萧桓低头,眼神无比晦涩。
凉风如水,夜寒如冰,如果多年前的那个夜,艳红刺目的血,从温热到冰凉的躯体。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说什么,可不就是白来这世间一遭。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她和你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她是谁。
他又是谁。
除了他们自己,又有几人能知。
*
李公公一见自家主子受伤,大惊失色。
萧桓白衣上的殷红血迹,如一朵朵艳丽的曼珠沙华。其中颜色最深处在他的肩胛骨,隐约还能看见鲜血在不停往外渗出。
他没顾得上细问,连忙将自家主子扶进内室,也没顾得上禇容。
一进内室,萧桓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嫌弃地脱掉染血的衣,随意丢弃在地。那原本应该受伤的地方,被擦拭之后毫发无伤。
灯影孤寂,摇曳出乍寒乍暖的火光。火苗上下窜动,忽明忽暗地出现在那双幽深的眼中,似寒潭夜火,又似冰雪燃烧。
更了衣,他背手而立站在窗前。
窗外漆黑一片,一如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李公公低声禀报,“禇姑娘还在外面。”
禇容坐在厅堂,后背的汗慢慢变冷。她脑子里有点乱,同时又无比的清醒。似乎有很多事要想,又似乎没什么可想的。
黑夜掩藏了太多的阴谋诡计,笼罩着整个苍茫大地如同一间暗室。暗室之中纷争不断,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有人唱。
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回不去,也离不开。想杀她的人隐在暗处,如今她除了借力萧桓寻求庇护之外,再无其它的路可以走。
不知不觉中,她睡了过去,迷梦中前世今生交替重现。
睁开眼时,天色已亮。微光从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恰如密林中的光。哪怕再弱哪怕再稀薄,却给人以无尽的希望。
活着的感觉,真好。
她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盖了一白狐毛的大氅,闻着清冽的冷香。她重新闭上眼睛,静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过了一会,她听到脚步声,鬼使神差般没有睁开眼睛。
萧桓一步步走近,目光所及皆是那窝成一团的人。晨光熹微中女子如同一朵沉睡的睡莲般静谧娇美,颜如玉唇如花,皎洁无暇芙蓉春面。
他下意识伸手,惊觉之后落在她身上,掩饰般替她盖好大氅。
她忽地睁眼,似睡莲初绽。
“太子殿下…”
“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