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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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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看着面前的女子,褐斑满脸双眸灵动,嘴里喊着让他救她,实则眼底无一丝惧怕与惊恐,望着他的目光欢喜无比,恰如春水遇微风,波光粼粼一片潋滟。
他自以为通视人心,且此女之来历身份也大致明了。本是一个不应该出现之人,最是应当永绝后患。若能借清阳郡主的手除掉她,合该是最好最宿命的结果。
假的杀了真的,世间再无真相。
岂不正好。
禇容见他为难,道:“太子殿下,郡主恼我嫁给了您,您千万别由着她胡来。否则大皇子问起来,还当是您怂恿她这么做的。大皇子本就恨您,必会借着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两国战事再起,您一切的牺牲和委屈都白费了。”
她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怯怯地看了袁不悔一眼。
袁不悔根本没料到萧桓会来,须臾的懊悔和羞怒过后她心中已经想好说辞。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定会明白她的苦心。
“殿下,她太过不通教化,不悔不过是一时情急,并非真的将她如何。一想到她所有不妥的言行都关乎殿下,不悔心中实在是难受。若不然不悔现在就将她带走,送还给大皇兄?大皇兄若是问起,不悔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殿下,更不会破坏两国之前的盟约。”
禇容闻言,大大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位郡主娘娘当她是什么,还送还给赵珣,她又不是赵珣的人。即使她真是赵珣的人,送回去等同于任务失败,等待她的只有办事不利之后的处置。
这位郡主娘娘看着单纯,心眼子倒是不少。
“太子殿下,我不走。我已经是您的太子妃,我哪也不去。天下人皆知我是您的妻子,我一人生死是小,若是让人耻笑您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您将来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世。郡主口口声声说为了您好,依我看她是在害您。
如果她不来找您,如果她不记挂着您,大皇子也不会恼您恨您,更不会想方设法为难于您。您所受的一切委屈和折辱,包括娶了我,皆是因为她。她才是害您被大皇子为难的罪魁祸首,您可一定要想清楚。”
袁不悔没料到这个时候禇容还不忘挑拨是非,气得娇弱的脸越显苍白楚楚,美目立时盈满水气。
这个丑女果真是她的克星。
“殿下,您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不悔这么做都是为了您,绝没有半分害您之心…”
“郡主的好意孤心领了。她已是孤的太子妃,孤既然认了她,就不会赶她走,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她。”
萧桓的话听在袁不悔的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太子殿下竟然亲口承认这个丑女!他难道不知道这个丑女的存在,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吗?为了越国他居然能忍辱负重到这个地步,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将来都只是为安王做嫁衣吗?
“殿下,不悔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越国,但您也应该为自己考虑…”
“孤正是为自己考虑,所以这是孤的家事。”
家事?
太子殿下居然说这是他的家事?
难道他们…
不。
不可能的。
太子殿下明知这个丑女是大皇兄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对这个丑女动心。定然是为了两国的邦交和大局,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委屈了。他是何等的清雅,却要日日对着一个丑陋低贱的女子,该是何等的煎熬。
“殿下,如果没有她…”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反正不会是郡主。”禇容截了话。她现在太开心了,萧桓不仅亲口承认她,而且还表明会护着她。
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不是还有一句老话叫做瘦死的驼驼比马大。人家萧太子再是沦为质子,再是被人为难,那也是一国太子。只要凉国还想休战,那就不会做得太过分。
大树底下好乘凉,哪怕这树有些单薄也不打紧。
她得意的表情落在袁不悔的眼里,无异是明晃晃的挑衅。
“殿下,她说的不对…”
“她说得没错,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孤觉得她很好。”
太子殿下真是好眼光,竟然知道她是个好人。
禇容对萧桓的回答很满意,她本来就不是坏人,也没打算真的充当赵珣的爪牙,关键时候她还是很善良的。
“我真是太感动了,太子殿下您终于相信我是好人了。我不敢说自己是多么好的人,但我敢说我不会伤害太子殿下。”
“我相信你。”
两人你来我往,颇有几分旁若无人。
眼前的一幕对袁不悔来讲何等刺目,哪怕她明知太子殿下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和这个丑女虚与委蛇,她依然有些受不住。
她摇摇欲坠,然后被人扶住,扶住她的人是一个从外面匆匆而来的年长嬷嬷。
“嬷嬷,您怎么来了?”
“老奴放心不下,这才跟了过来。郡主莫怕,嬷嬷在。”
这位嬷嬷有着温和又不失精明的眼睛,仿佛寻常人家慈爱的长辈。干净利索的衣着,梳得光洁的发髻,一看就是极有规矩之人。
她先是行礼,后是告罪。那双眼睛始终目不斜视,唯有在扶着袁不悔离开时不动声色地在禇容身上扫了一眼。
十三年不见,禇容依然记得她。
刘嬷嬷。
*
是夜。
琴声又起。
悠扬如诉。
才几天的功夫,禇容已经习惯在琴声中睡去。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后若是没了琴声助眠,自己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梦里雷雨交加,她狂奔在无边的夜色中。四周是一片黑黝黝,雨点不停砸在她身上,又冷又痛。
不知跑了多久,她还是被人追上了。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了为首之人。原本慈眉善目的人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口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却难掩声音中的浓浓杀气。
她一步步往后退,哪怕明明已经听到奔啸的水声。
如果被抓回去,她就会成为越国掣肘凉国的筹码。她不想死,但也没有活路可以走。她识破了对方的真面目,很大可能活不长久。
“郡主,听话,过来,嬷嬷在这里。”
“郡主,你再不过来,嬷嬷就要生气了。”
“好孩子,嬷嬷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嬷嬷还会和从前一样疼你。”
她没有听话,而转身投进了滚滚洪流之中。意识消失的最后瞬间,她看到的是一张愤怒而狰狞的脸。
那是刘嬷嬷的脸。
琴声止时,她慢慢睁开眼。
又是这个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她以前的记忆。
落水之后再醒来,她忘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的那五年时光,只记得自己前世的种种。所以当看到和前世早逝的爸爸相似的父亲时,她以为这场穿越是老天对自己的恩赐和补偿。
她和父亲相依为命,游历山川。她内心是无比的感恩和满足,所思所想都是在这个异时空他们父女俩永远在一起。
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凉国长庆长公主大败越国,以越国败将李桂换得自己的女儿归来。护送清阳郡主的仪驾从越国到凉国,所经之地无一不是夹道欢迎。
那时她和父亲亦在人群之中,望着高高的赵字旌旗远去。听着百姓们的八卦议论,她也只当是一个故事听听。
谁成想从那日起,她开始断断续续做梦,然后所有的梦境连在了一起,将那五年的记忆拼凑完整。
被掳之时,她将要过五岁生辰。
身为郡主,哪怕是跟年长四岁的赵珣偷溜出宫,她的身边也不可能没有下人伴同。所以与她一起被掳的,还有当时她的奶嬷嬷刘氏。
刘嬷嬷不仅是她的奶嬷嬷,还是她的生父镇国公的奶嬷嬷,其忠心无人怀疑。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容貌较之幼年长开太多。比起她长大后的变化,袁不悔的长相更接近她以前的样子。
更何况十年光阴如梭,足以为一个人的性格改变埋下太多的理由。所以不会有人信她,她也没打算要回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还有父亲。
如果不是父亲突然失踪,她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东原城。
她盯着暗灰的屋顶,从瓦片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丝丝透进来的夜光。这么多年了,他们父女二人从未分开过。
半年了。
他现在还好吗?
风吹竹叶“沙沙”响,一道黑影刚想靠近,既被人阻止。
“回去转告你的上峰,禇姑娘是殿下的人。”
说话的是王信。
那黑影闻言,瞬间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