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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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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如刀子般的目光齐齐朝她射来,众人皆用眼神无声谴责她不配当一个凉国人。身为一个凉国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应以凉国为重。哪怕已经嫁与越国太子,骨子里也应该向着凉国。若其心偏向了越国,那就是凉国的叛徒。
“我凉国美景美不胜收,这位大人突然提及,太子殿下一时竟不知该以何处为题。”
萧桓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感激。
她回之以笑。
方才自己真是一时脑热,实在是当不起对方的感激。
“那就以我凉国都城为题。”赵珣凤眼如刀,不悦地看着禇容。
这个丑东西又耍什么把戏。
禇容心知,萧桓今日这诗不作也得作。
“太子殿下,你随便作一首便是。”她低语。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已经当了质子,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
萧桓眼尾的睫影微动,缓缓站起。
他一起身,宛如修竹拔地而起。
殿中越发寂静,人人侧目时,他低声吟颂。
“远上城阙望都城,一片盛景四方歌。青砖古墙无言语,金甲旌旗迎风和。”
哪怕禇容不会作诗,也能听出这诗明着是说景,其实是借景暗喻朝代的更迭。这样的诗是萧桓一贯的风格,悲天悯人看破红尘,却不符合眼下的形势。
赵珣当下发难,“太子殿下莫不是当我们凉国好欺!”
“孤绝无此意,不过是有感而发。”
“好一个绝无此意,好一个有感而发!敢问太子殿下何为金甲旌旗迎风和?难道太子殿下以为我凉国的旌旗也会随风而去吗?”
“大皇子何必动怒,古往今来多少朝起朝灭,姜姬商周齐梁魏蜀,凉国往上是南邺,我越国亦是北邺之后所建。朝代更迭如流水,焉有千秋常在之国?”
事实如此,但上位者不爱听,尤其是皇帝。
景帝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帝王的不怒自威之势尽现。
赵珣冷哼一声,“那是你越国运道,我凉国定会万代千秋!”
殿中顿时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除了萧桓和禇容。
一时间,高呼四起。
“凉国万代千秋!”
“凉国万代千秋!”
“……万代千秋!”
所谓的万代千秋不过是一句空头口号,这些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声音大,生怕龙椅上的景帝听不到。
景帝的脸色好看了些,许久之后才示意大家安静。
身为一个帝王,格局和气度都要大。哪怕很是不喜萧桓作的诗,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一个文人。
众人平身后,身姿曼妙的歌舞宫伎鱼贯而入,丝竹声声踏歌起,柳腰水袖眼缭乱,打破一殿的凝重,忽地开始歌舞升平的融洽,仿佛方才的针锋相对不过一场错觉。
这样的歌舞看多了也就那样,禇容并不是很感兴趣。借着众人欣赏舞曲之时,她悄悄拿起筷子。御膳的色相极好,一道道引人垂涎,可惜这些菜全是冷的。
“菜凉,少吃些。”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
她报之以笑,羞赧却灵动。
一双眼睛弯成月牙,期间缀满星光。
萧桓平静的眸中划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消失不见。
一曲毕,舞娘们迤逦退下。
这时一道突兀的笑声响起,一位银红宫装的年轻妃子掩着帕子道:“太子妃倒是好胃口,瞧着就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
禇容瞬间成了众人目光所齐之处,不得不放下筷子。这位年轻的妃子她不认识,心道这女人怕不是脑子有坑,她是越国太子妃不假,但她是凉国人。难道对方不知道讽刺她不通教化,打的不是她个人的脸,也不是萧桓的脸,而是凉国的脸。
“我出身乡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更不知这饱腹的饭菜还能做得如此精致,是以没忍住一一尝了尝。虽是凉了冷了,但味道却是极好。想来定是我不太雅观的仪态污了这位娘娘的眼,实在是惭愧。今日有幸进宫,我正好向各位娘娘讨教一二,日后也好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万不能丢了凉国子民的脸面,更不能坏了越国皇族的名声。”
话音一落,她明显感觉那些目光大多起了变化。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个貌丑无盐的太子妃居然如此会说话。
而且观其吃相,竟是难得的雅致。
赵珣凤目阴沉,当真丑人多作怪,是他一时看走了眼。原以为是作花肥的烂泥,没想到是一块臭石头。
他厉目斜睨,睨向方才说话的年轻妃子。这位言美人,仗着最近得了几日圣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顾皇后也恼言美人不会说话,却也没有当众训斥对方,而是和颜悦色地对禇容道:“太子妃无需过谦,更无需太过客气。凉国是你的娘家,你在自己的娘家自在即可。”
说着,她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根簪子,道:“本宫与太子妃一见如故,这是本宫给太子妃的见面礼。太子妃既是我凉国女,本宫自当给太子妃备一份嫁妆。”
袁不悔盯着那簪子,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恐慌。皇舅母如此给那个丑女脸面,半点也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她神情越发悲切,面色也更白了几分。
这个丑女,好像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
禇容接过簪子,立马谢恩。
这是一支凤簪,凤形镶玉栩栩如生。
她捧在掌心,心下动容。哪怕故人相见不相识,哪怕她已不再是曾经的她,皇后娘娘依然似冥冥注定般对她释放出善意。
可能是她一直盯着掌心的簪子,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是她没见过好东西,被簪子的华美给迷花了眼。
鄙夷者有,唏嘘者有。
有人鄙视她,当然也有人同情萧桓。
堂堂一国储君娶了这样一位太子妃,哪怕日后能顺利回国,这桩亲事也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不过真有那一天,这丑女大抵是活不到回到越国之时。
袁不悔已然脸白如纸,摇摇欲坠。
“窈窈,你若是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顾皇后轻声道。
“不了,皇舅母,窈窈受得住。”
“你这孩子…”
这时殿外一阵骚动,一个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来了。
所有人立刻起身,包括上位的景帝和顾皇后。朝臣们随着他们一起出殿迎接,赵珣也在其中。他没走几步忽地回头,随手扯了一块桌布朝禇容扔过来。
“遮住你的脸,莫要惊了太皇太后。”
禇容弯腰,听话地将桌布捡起。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以这般面目和太皇太后相见。
桌布足够大,她仔细将脸遮好,包包缠缠只露出一双眼睛。
帝后相拥着一常服老太太入殿,老太太发髻生雪雍容华贵,目光似蒙着一层雾。她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不时东张西望。
“哀家听说今天宫里热闹的紧,是不是窈窈回来了?”
“皇祖母,窈窈早就接回来了。”
顾皇后说着,示意袁不悔过来。
袁不悔想上前扶住太皇太后,却被太皇太后避开。
“她是谁?”
“她就是窈窈,母后不认识了?”
“她不是窈窈。”太皇太后噘嘴,“你们骗我,窈窈根本就没有接回来…窈窈,窈窈,你是不是又和曾祖母玩捉迷藏?你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曾祖母就生气了…”
她左找西找,一时拉着人问,一进去看桌底。
禇容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
突然她被人一把抓住,然后对上一双欣喜至极的眼。
“窈窈,曾祖母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