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斩月》朱毓

1、纯情狐狸与酒窝少年（上）

　　齐云山 太素宫

　　晨光乍现，穿透郁郁葱葱的树林，照亮碧瓦红墙。些许弟子在大殿诵读早课，道袍黑白相间，腰牌缨子散落在蒲团旁，些许弟子在庭院里练剑，剑招齐发，一阵风来，吹得炉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观外有条僻静的小道，道边修了座亭子，亭子旁是山涧，亭子里石桌上落满枯枝野果，似无人来过。
　　少年盘腿坐在溪边，白衣青衫混元髻，霞姿月韵般的身影，佩剑包袱搁在一旁，闭眼静坐，乍一看面如冠玉，仔细一看颧骨有颗小痣，睫毛纤长。
　　“玄清！”
　　另一少年走来，年龄相仿，穿着一样，淡眉细眼，眼尾细长，背着包袱持着剑，皮肤白皙，清爽短发，腰间白玉，穗子冰蓝。
　　“久等了！”
　　走到跟前，朝他作揖，抬首时笑容满面。
　　缓缓睁眼，看向他，又朝别的地方多看了几眼。
　　少年坐下，绿叶擦过肩膀，敞开腿，东西搁在一旁。
　　“师兄呢？”他问。
　　“不知道，太虚老头叫去了，说是交代些事。”手撑在石岸上，摇头叹气，道:“诶问你个事。”
　　“什么？”少年解开盘腿，坐姿轻松，缓缓说到。
　　“我听说你打小就在太素宫，除了那几个老头，就没有别的武艺高强的人？没有那种厉害的大侠？隐士？”见少年摇头，他笑了笑又说: “师父说这次任务结束回来，要教我八卦，你学过没有？有趣吗？”
　　说着，又来了一人，步伐矫健，背着竹篓，持着剑，青白衣裳，满面春风。瞧见溪边的两人，加快了步伐。
　　“玄清师弟，玄逸师弟！”边走边喊着，粗眉厚唇，模样憨厚。
　　见那人过来，两人陆续起身，弯腰拾起剑和包袱。
　　“玄风师兄。”两人俯首作揖。
　　抬首时三目相对，来的人说道:“哦，师父交代了我一些事情，此去居仙城出售的药材十分珍贵，路途遥远，叮嘱我们万分小心。”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
　　“那赶路吧，天黑之前在休宁县落脚。” 他扶了扶竹篓，直言正色的说。
　　少年拿起包袱甩到肩上，蓝色穗子擦过剑鞘。
　　三人穿过深山密林，绿竹河沟，衣袂翩翩，越行越远。

　　休宁县
　　数日前，母亲去太素宫上香，途中遇上强盗，夜里绑匪飞箭传信，索要赎金，刘县令的儿子买通盗匪，准备里因外和铲除匪患，不料土匪头子气急败坏，杀了母亲，女儿下落不明。
　　深夜的刘府，挂满白绫丧幡，灵堂里烛火通明，少年和下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前，一行僧人在诵经超度。父亲醉倒在书房，眼前重现昔日光景，儿子在书桌前写字，女儿不知道又疯去哪里了，夫人端来糕点，看见坐在地上的自己，用手绢捂着嘴笑，儿子也笑话了一番。
　　白日里，休宁县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有人惋惜，有人想嫁进刘府做填房夫人。刘家二爷，早上还在听曲逗鸟，夜里带着妻子儿子，在灵前挤挤眼泪，安慰刘县令，刘家小姐刘云觅，悲伤过度，晕倒在灵柩前。
　　孝堂里，昔日嬉皮笑脸嘲讽妹妹的乖戾少年，一言不发的跪在木棺前。夜深了，微风徐徐，幡带飘动，身后的仆人们，萎靡不振，睡眼惺忪。一只小黑猫，悄悄窜到少年身边，蹭了蹭，少年任它钻到怀里，低眉垂眼，抚了抚它的下巴，它抬着小脑袋望着他，仿佛看见两滴泪从他颧骨滑落下来。
　　“你还有我。”猫妖心想，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光明正大留在少年身边好办法，便仓促溜走。
　　几日前，猫妖偶遇重伤的刘家小姐，便带她去山洞救治，奈何无力回天，又不知该如何把她送回刘府，便暂且搁置在山洞之中。
　　猫妖化成人形，站在刘小姐身边，心想:“我一直苦恼，自己没有办法完全变成人类，生怕我这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吓坏了云觅。我不想你死，但是你已经死了，云觅知道了一定会更难过，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你也不想你哥哥因为你悲痛欲绝对吗？”
　　她趴在她身边，模样认真得说:“以我的法力，不能让你起死回生，但是可以让你尸身不腐，我附在你身上，你便与活人无异，我们一起陪着云觅。”说完便化作便化作一股紫烟，融进刘家小姐体中。
　　深夜，突然变天，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经幡凌乱，众人睡眼惺忪，少年始终清醒，面容平静。
　　“鬼啊！”洒扫下人大叫。只见刘家小姐，胸前一片血迹，惨白无力，站在门口。
　　门卫惊醒，着实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是小姐，小姐回来了！”听到声音众人聚来，少年连忙起身，奔向虚弱无力即将晕倒的黄衣少女。

　　睡梦中，猫妖迷迷糊糊进入了幻境。
　　林间鸟啼虫鸣，光影斑驳，马车徐徐驶来，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走在马车前头，几个仆人跟随其后，女的梳着发髻和小辫，戴着翠花，穿着黑领蓝袍，纽扣泛着金光，男的额头光亮，后脑勺留着小辫，一身黑色长袍。
　　“母亲，我累了。”她倒在她膝盖上。
　　“你啊，一路上都闹腾多少回了，累了就睡会儿吧！”她低着头，替她理好散乱的头发。“我听说，很多女孩儿去太素宫求姻缘。”
　　“哦。”
　　“来都来了，也让大师帮你看看。”
　　“我才不要。”
　　马车里，少女歪在妇人膝盖上，十几岁的模样，描着远山黛，打着粉，抹了些胭脂，花瓣唇，穿着粉色边饰浅黄衫儿，粉白相间的云头背心，裙边绣着繁花，梳着两把头，珠花坠子垂落在妇人膝盖上。妇人则看起来眉清目善，梳着大发髻，稀松插了几支珠钗，黑领金花的褐色袍子，金绣纹饰的大褂，气质端庄。
　　妇人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丛林里，观望马车的一队人蹿了出来，二三十个人挡在车前，为首是个留着络腮胡子，头发蓬松脑满肠肥的黑皮壮汉，穿着灰色大衣，扛着把大刀，壮汉挑了挑牙，吐了口唾沫，扛起大刀，见没人出声，咳嗽了两声
　　矮瘦男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举起刀大声喊道:“大哥万岁！大哥威武！”
　　所有人异口同声，壮汉神采飞扬，大刀举向车队。
　　车队忽然停住，壮汉握着大刀举向车队，说:“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收回刀，装模作样的拂了拂。
　　听到挑衅后，男子纷纷聚到马车前，领头的发话，道：“你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
　　少女忍不住探头观望，被妇人拉了回来。
　　“皇帝老子都得给钱！”山贼的手下在一旁起哄，一行人接连拔出兵器。
　　见强盗来势汹汹，护卫们取出佩剑，率先冲了过去，双方交战，车内只听到不断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帘缝里黑影闪动，惨叫下，各种身影倒在血泊之中，不少人四处逃散，马车旁的姑娘，腿一软，瘫在地上。
　　一队人几乎全死了，山贼们围着马车，几个小喽啰举着刀去追逃跑的人。
　　头领踹开脚边的尸体冲着马车喊道:“出来吧！别逼我动手。”
　　话音刚落，少女甩开帘子，钻了出来，站在马车上。
　　“你们想干嘛！”趾高气昂的说。
　　妇人连忙跟着钻出马车，看见护卫们身首异处，立即把少女拦在身后。
　　“钱给你们就是。” 说完立刻丢下钱袋，拉着少女下了马车，退到一旁。
　　壮汉派手下牵走马车，压过尸体，瘫在地上的小丫鬟，吓得直哆嗦。
　　妇人看到后，伸手示意她过来，她连忙爬起来，缩到妇人身后。
　　“把那几个女的头上的什么簪子，手上的镯子全拿走！”头领指向妇人和少女。
　　几个强盗走过来，抢了东西，强拉硬拽把三人分开。
　　“你们干什么？钱已经给你们了！” 妇人一边说一边推搡挣扎，小丫鬟泪流满面，少女拳打脚踢。
　　“就这点？还不够塞牙缝。”山贼头领晃了晃脑袋，示意手下继续把人绑起来。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少女瞪大眼，冲上前，被手下推倒在地。
　　“有什么冲我来！别欺负小姑娘。”妇人再度挣扎，被强盗强行押住。
　　少女拾起地上兵器，冲向歹徒，眼见少女砍向头领，矮瘦男人一个转身，长剑刺进了少女的胸膛。
　　妇人歇斯底里，被一行人拖走。

　　清晨，莺声呖呖，花香四溢。“云溪。”一个亲和柔软的声音，环绕在耳畔。她睁开眼，清秀熟悉的面孔，白皙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是她期待已久的画面，但她要努力压抑住内心的喜悦，要想些不开心事，想想以前被其他妖精欺负，忽然想起刚才的梦，胸口仿佛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