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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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晏兴荣二十六年，十月初二。
终南山山峦叠嶂，苍翠秀丽，皇帝于两日前摆驾上林苑，日间命文武百官安营扎寨，他自己居于翠微宫中，静待明日的秋猎。
日正当头，江雪微将行囊放在营帐中，自己拿了盆去河边打水。
翠微宫始建于宝和年间，兴荣帝当政十数年间，不断扩建，如今已成壮丽辉煌之势。皇帝常年御驾此避暑行宫，一年之中超过四个月在此享乐。
上林苑与帝都晏京有一溪谷相通，水流横贯谷中，潺潺流水，相映成韵，有一瀑从山顶泻下，环绕重重青山。
江雪微走到上流处接了些水。
远处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江雪微没有回头，自顾自打了水洗脸梳头。
“江指挥使可真是大忙人一个，从不理会我们这些小喽喽。一个大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
这个声音完全可以用阴阳怪气形容，不用理会就知道是韩锦。
自今岁江雪微一入朝就被授予尚弦卫高位之后，韩锦就像是看他不顺眼，时常惹是生非，专门给江雪微招惹祸端。但江雪微毕竟是他顶头上司，他也不敢太过分，只能口头上没事骂骂，且以骂人为乐。
江雪微什么话都没说，起身笑了笑，径直无视了人形智障。
韩锦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讨没趣，撇了撇嘴。
“吼——”突然，一声可怖的吼叫声响起，霎那间惊跑一林飞鸟。
韩锦被声音吓得一哆嗦，赶忙跑到江雪微身边，道：“喂，江大人，这是什么声音？狩猎不是还没开始么？”
江雪微面色凝重，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许是宫里出事了。”
“不是你去——”
没等韩锦说完，江雪微便如一道闪电般，射石饮羽地冲了出去！
林间细微风动，江雪微双脚不停地转换排列，如果有武林高手细看，会发觉他使用的正是天下第一高手岑危的‘不动如山步’。
看似不动，实则千变万化，如利箭般百步穿杨，仿佛无人之境！
刹那间，江雪微便从几里外的谷中移步至猎场外延。
他突然顿住，瞳孔中映出骇人一幕。
一只熊罴发疯了地攻击人，此刻它的掌下已经倒下了几个侍卫，皇帝则被众人紧紧护在中央，往宫殿方向撤退。
然而这只熊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对着皇帝穷追不舍——
眨眼之间，这只熊罴就要一巴掌拍在皇帝身上！
兴荣帝只觉眼前一花，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他哆哆嗦嗦地睁开双眼，只见眼前的地面上鲜血淋漓，这大熊竟硬生生被削去一掌！
一个纤长的身影蓦地窜起，如猎豹般迅速，持刀就要往熊眼扎去——
谁知刀刃太长，江雪微只扎住了熊的肩膀，转瞬又被甩了下去。
这时，一个漆黑的身影窜了出来，绳索紧紧拴住了大熊的脖子，一物被抛了过来，“用这个！”
江雪微接住没有细看，便知晓这是一把匕首，迅速拔出刀鞘，往熊扎去！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它大吼一声，剧烈挣扎，又轰然倒下。
君铖从熊身上跳下来，拔出匕首，用衣角随意擦了擦。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丁香色宫装的女性匆匆来到，急忙扶起兴荣帝，道：“陛下，臣妾来迟了。”
“咳，”兴荣帝面色阴沉道：“贵妃啊，朕没什么事。”
旋即又道：“江卿，这次你立了大功啊。朕一定要好好赏你！”
贵妃李氏立刻反应过来：“对，江大人，本宫感谢你护驾有功。你想要什么，一定要跟陛下和本宫讲。”
江雪微单膝跪地，轻轻低头道：“陛下，这是臣的本分，不敢索要奖赏，何况此畜生是七殿下所杀。只是臣以为，这疯熊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偶然。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皇帝愣了愣道：“老七在这儿？”
君铖从熊身后走出，跪地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兴荣帝看着君铖的发顶，目光复杂，皱了皱眉，随即淡道：“行了，起来吧。你这次护朕有功，理应与江卿一头受赏。说罢，你要什么。”
君铖沉默地跪着，兴荣帝看见他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出来，“行了，都起来。江卿，你也起来。”
两人起身。兴荣帝道：“江卿，朕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你定要为朕查出幕后操纵之人。”
犹豫了一会儿，兴荣帝又指着君铖道：“还有你，嗯？！你也去协助江卿。”
君铖低声道：“是。”
皇帝随手交代好问题，心满意足，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雪微目光微抬，转向君铖。
夕阳残照，俊朗的年轻男儿击杀了硕大的熊罴，他微微垂首，光圈晕染在他的身旁，依稀可见握刀的右手，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打落在地。
侍卫们善后时嘈杂的声音不见了，江雪微直愣愣地盯着君铖的右手，淡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一腔无法诉说的故事，眼眶却慢慢红了。
一个声音低沉道：“过来。”
江雪微回神，闭了闭眼，镇定自若地走到君铖的身边，目光落在君铖的手上：“殿下，您的右手伤了，需要即刻包扎。”
君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拉着江雪微走进了他自己的营帐，指了指帐中央的一方小匣，笑了笑，道：“江卿，还要麻烦你了。”
江雪微默默拿起镊子，拨开君铖染血的衣物，拿着棉球擦了擦，上了些药，用绷带绑住了。
君铖看到他的眸子，心想这人长得好看，但如果只是好看，那也太肤浅了。方才江雪微矫健的身姿他看得分明，真好奇......襄炀卫里的训练想必是极苦极累的吧，否则他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武艺？
君铖胡思乱想着，一边又盯着他淡蓝色的瞳孔。他知道那是一双不属于大晏人的眸。
“好了，”江雪微温润的嗓音响起，“殿下，您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属下。”
君铖回过神，笑道：“江卿，要不要一起下一盘棋？”他走到桌案前，拿出一份围棋。
江雪微道：“殿下本意，恐怕不是下棋。”
“是下棋，江卿为什么这样讲？”
江雪微笑：“您知道这只熊罴是何人放在这里的，不是么？只是......殿下，我不知当不当讲。”
“雪微”君铖拿着黑子转头，眼底笑意俨然 “你信不过我么？不要拘谨。”
江雪微走到棋桌前，拿起白子，目光微垂，道：“太子向十六部议和，四皇子颖王殿下却主张开战。陛下不管朝政，若是......若是出了差错，太子便可灵榇前立刻即位，届时命审查司以谋害皇亲之名送李家下狱，贵妃也难逃祸端，届时颖王殿下必孤掌难鸣。”
“不过......”江雪微疑惑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野兽行事，这样不是太明显了么？”
君铖把黑子扔回篓中，道：“江卿，你不明白我这个三哥，他从来都不懂得稍稍卸下一点傲气，作为太子，他为难老四实属正常，毕竟父皇也愿意看见他这么做。如今他已经将坏事做绝，经此一事，父皇必不会再给予他半点信任。今日过后，皇帝陛下必高抬贵妃，甚至另晋升他人位分。若我猜得没错，六哥母妃宋婕妤升妃，是迟早的事。宋家也是书香门第，宋家长房宋孝先在刑部任右侍郎，正好牵制太子的势力审查司。”
“审查司......”江雪微摩挲着光滑的白子，“牵制审查司，想必不容易。”
君铖冷笑道：“何止不容易，豢养一只毒蛇，一朝不慎，必被咬伤。”
帐外林间秋风吹过，沙沙作响，两人静默半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