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山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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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家都知道，王昀生气了。王俪也忘了哭，缩到自家祖父身后。
王骁对他质问的语气很不满，“使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阿俪从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像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为了一点子利益就去做坏事。”
这几乎是明示了，摆明了对沈意浓的不满。
芸娘看不惯，出来说两句，“阿俪，你跟婶娘说，你进去干嘛的，这大火跟你有什么关系，好还你一个公道。”
若是沈姑娘回来看见自己的房间被烧了，东西一样都没被抢救出来，客居他乡的她该多么难过。
王僢也出来说，“王俪，大伙都看见起火之后你从这房间里出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是啊，是啊，难不成有鬼把这屋子点燃了。”
“还是有人硬把你拽进去的哈哈哈。”
王骁大怒，“我孙女的事情我自己还不清楚，你们都闭嘴！”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瞬间停止，各人脸上表情不一，不过大多是难堪和鄙夷，王俪这丫头日后是别想在姑娘堆里玩了，姊妹们从小玩过来，抓脸还是吵架都没找过长辈，闹不过回去哭都是懦夫所为。
她祖父这话明面是叱责小辈，可身为长辈的芸娘也受到了牵连，这打的就是王昀的脸面，大家今天都别想好过了。
果然，他面色一沉，“若是没什么可说的，那便去领十棍，禁足一个月。”
“使君！”王骁提高了声线，“阿俪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十棍。再说我们王家家底厚实，就是再烧十个房间又如何，又不是烧不起。”
“慷他人之慨是君子所为？”
“沈姑娘可同意她进去了，要是这里面丢了东西，族长作何解释，须知不问自取即为偷，阿俪，你告诉我，夫子如何教导你们的，可教你们随意进入他人卧房？”
王昀冷冷一笑，“去把所有夫子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何指使我王氏子女去偷去抢。我王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么容得下奸人教坏了后辈，岂不是动摇了朝廷的根基。”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王骁瞠目结舌，一时间没了话。他要是再不同意，王昀只怕会搬出祖宗十八辈叱责他们不通情理。
芸娘看这对糊涂的祖孙，充满了同情，使君年少成名，年仅十六就在华扬书院舌战群儒。若不是天生弱质，只怕凭他自己的本事，也能从一介白衣走到京城。
听到要叫夫子，王俪心里也紧张了起来，她本来年纪就不大，心眼也不是真坏，被姊妹们鄙薄一番，早就扛不住了，要是把夫子叫来，她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别别别叫夫子。”她抽抽搭搭地站出来，“我说，我说。”
王骁大惊，“阿俪！”
“阿瑶！”
阿蛮明明看着王瑶跑进了山里，转头却没了影子。她咬咬牙，也往苍翠的山里去了。直到站在林立高耸的山壁下，人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
从远处看去，不过矮矮的几座山头，躲藏在雾霭山岚之下。置身其中的时候，满目青山绿树，连天的藤蔓从上头垂落下来，织成满目的捕网。若是生人第一次来，只怕要埋骨于此地。
这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大型猛兽，她得在天黑之前找到王瑶，并把她带回去。
“阿瑶！”
“阿瑶！”
阿蛮扯着嗓子喊，“我来找你了，快跟我回去，你姑姑知道错了。”
一路上树枝横生，她不仅要沿路做标记，还要注意不被绊倒划伤。左看右看，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小丫头跑进来之后便没了踪影，再怎么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山谷的回音。
“窸窸窣窣。”旁边的树上传来一阵声响，须臾一只滚圆的松鼠探出头来，倒也胆大不怕人，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阿瑶！”
阿蛮嫌长长的下摆总是勾到灌木，咬咬牙用力扯断了，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把那半块布塞进袖子里，万一用得上呢。
天渐渐黑沉了下来，她对王瑶的去向还是一无所知，更恐怖的是，她似乎听到了远处的野兽的咆哮声。
来时路被蔓蔓青萝掩盖，早已看不清王家宅院的踪影，阿蛮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找下去，可能王瑶自己回去了，而她葬身虎口。
二是，趁现在天还没彻底擦黑，立马转身回去，作为长辈，她做的已经够称职了。再者，她现在还和王家结亲，而王瑶是和王伝发生争执才跑出去的，于公于私，发生了什么都不关她的事情。
阿蛮立在原地，捏紧了被她当做拐杖的树枝。
她该如何抉择。
一声尖锐的鸟啸传来，引发野兽的阵阵低吼。忽然，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哭泣声，是王瑶！
她不再犹豫，用树枝打开挡路的藤蔓，大步朝那方向走去。她不敢高声呼喊，生怕惊扰了什么。
循着声音，阿蛮在一处较高的山崖找到了人，王瑶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身上也被划破了好几块，紧紧抓着一个树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样子已经在此处挂了好些时候。
“阿瑶。”
她睁开泪眼，正要惊喜地唤她。
“嘘！”阿蛮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小声道，“你别怕，我来救你。”
“嗯嗯！”
这断崖约莫有两层楼那么高，悬空伸出去许多，她也没有把握这里还能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她再怎么身轻如燕，也不是一具骷髅架子。
越往前走，砂石下落的声音越大，她沉住气，缓步往前面去。
王瑶带着哭腔，询问她，“叔婆你还没来救我吗？”
“快了。”
野兽的吼声越来越近，阿蛮的脚心出汗沾湿了罗袜，她都到了这一步了，若是上天垂怜，请务必让她们平安到家。
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到了顶端，阿蛮看了眼下面便收回了目光，这么高还没栏杆，真是看着就眼晕。
“我现在把手伸下去，你一定要握住，我把你拉上来。”阿蛮再三嘱咐她，“一定要拉住，要是掉下去了，不死也是大伤。”
王瑶一辈子的泪都快在今日流干了，日后再也不敢跑出来了。她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想到她看不见，小声道，“知道了。”
不多久一只右手伸了下来，秀窄细长，莹润白皙，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细弱但拥有无穷的力量，王瑶知道她左手指骨断裂，如今还敢把右手伸给她，心里一阵难受。
她小心地腾出一只手，右手紧握阿蛮的手，左手牢牢抓着树枝。
就在这时，断崖发出一声闷响，数不清的石头砂砾落了下来，这是要断裂的前奏。
“快些，这里怕是撑不住我们了......”
后面的话几不可闻，因为阿蛮看见草丛中两只澄黄的眼睛，亮如灯笼，此刻正贪婪地盯着她。
是上，还是下？
上，两个人一齐葬身虎口；下，二人摔得半死，葬身虎口。
“叔婆？”王瑶等了半日，那双手依旧没有把她往上拉的意思。
她的声音不大，却激发了那东西的野性。它从草丛中走出来，姿态慵懒，身量宽大，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平常就没少吃。
就是食物不知道是野物，还是人。
“阿瑶，你现在跳下去。”越是危急时刻，阿蛮越是冷静，“小心护住头，蜷着身子，不会受太大伤的。”
“我怕。”王瑶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对上面一无所知，不懂刚刚说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又后悔了。
阿蛮语速飞快，“一会你跳下去就快跑，我路上留了标记，你回去找人。”
“要是我不能活着回去，请替我转告使君，与他成婚，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
说罢，给了王瑶几秒钟反应的时候，她便决绝地放开了手。
“吼——”
阿蛮直起身，赤手空拳地对上了那只猛兽。全力反抗，她的胜算有多少呢，若不如自行了断，求个全尸。可王瑶还有一线生机，自己能多拖一会，她就能多一点活下来的胜算。
王瑶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身上的伤着实疼痛难耐，要是家人在此，她肯定要扑进母亲的怀里求安慰，可是此处只有她和生死不知的阿蛮。
好痛，痛得她想哭。
阿蛮想，她今日约莫要葬身此处了。于是平和地将眼睛闭了起来，过往故人在眼前走马观花地略过，或哭或笑，包括令她痛苦万分的沈令妤。
不能亲自取他的命，是阿蛮一辈子的遗憾。
她红唇轻启，像是自言自语，“我诅咒你，病痛缠身，永失所爱，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替二郎、替我的妹妹偿命。”
疼痛并没有传来，火光电石之间，一支箭矢“歘”地插进老虎的右眼，它疯狂地甩头想甩去，短箭却随着它的动作越插越紧。
“吼——”它愤怒地咆哮，宽大地脚掌狠狠地跺在地面上，本就脆弱不堪的断崖开始晃动。
“还愣着干什么，傻了不成。”王暄拉起她的手就跑。
老虎也意识到是那人伤害了自己，不管身上的疼痛，身躯一用力，腾空而起，飞也似的追着他们去了。
“跟紧了。”王暄用弓箭打开挡道的藤蔓，拉着阿蛮逃命。
活下来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耳朵也随之发出嗡鸣声，直到脆弱的□□再也挡不住这泼天的震撼，阿蛮紧闭着嘴，生怕一张口，一颗心就落了出来。
快速奔跑中，树枝抽在人的力道很大，很快在前面开路的王暄脸上就多了几道血印子，“跟在我身后。”能少挨几下。
瞎了一只眼的老虎没了耐心，跳上高台，仰天长啸“吼——”空谷回音，整个山谷都在晃动。阿蛮他们在地上跑，它在高处追赶。
直到一根焦黑的树干横亘在路中间，它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吼——”
硕大的老虎瞄准了二人的方向，一跃而下——
“小心！”王暄扑了过去，二人顺势倒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把阿蛮紧紧抱在怀里，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捏断。
阿蛮听见了他的心跳声，激昂、热烈。
“你没事吧？”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阿蛮摸到了温热的液体。
那是王暄的血。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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