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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及笄 ...

  •   吴极拿起那个平安符,“此物的主人命格贵重,且气运加身,如果借一点来,倒也无伤大雅。”

      阿蛮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某日早上在枕头下摸到了,以为是初蕊姐姐求的,便一并放进荷包里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机缘。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符纸,将平安符包裹在中间,跟不要钱似的,一并点燃了,他结了个颇为复杂的印,看得人头晕眼花。

      一套把式做完,他从腰间拿下一个葫芦酒瓶,喝了满满一大口烈酒,朝空中喷去,一手将烧完的灰烬洒向空中。

      在满天飞灰里,阿蛮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淡蓝色的人影看着她,眼中万种情绪,最终化在一滴血泪里。

      吴极偷偷将嘴角的血擦去,只觉得身上的骨头全被碾碎了一遍又接上,这还是好的,如果没有那个平安符,他只怕要立刻爆体而亡。

      怀贤太子去世多年,留下的福泽还能庇护他那缺了大德的后人,真是讽刺。

      “二郎,你来了。”阿蛮腿软得站不起来,声音哑得吓人。

      她试图将眼泪擦去,好将眼前的人看清楚,没想到水雾越擦越多,怎么如此没用,她崩溃地放声大哭起来,候在外面的初蕊闻声就要开门。

      “不可!”

      吴极上前用干瘪的身躯把门压住,他虽然看着瘦弱,但力道一点也不小,外面的人只觉得里面仿佛有王屋太行两座大山。

      他笑眯眯地对着二人说道,“老道按着门,二位有什么话尽快说。”

      二郎把伞一扔,虚虚地环抱着她。

      虽然是魂魄形态,阿蛮好像真的能感受到他怀里的热气,与从前无数个寒夜没有什么区别。

      她用力地把发苦的眼泪咽下,喉间有如刀割,伸手想去摸眼前人的脸。

      毫无疑问地落空了。

      “谁害了你?”

      二郎摇了摇头,他的舌头早已被割去,似乎是担心他下了地府会和阎王爷告状,还用了什么邪术,对他的灵体造成伤害。

      阿蛮的眼睛都不敢移开,生怕眼泪遮住视线的那刻,他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是沈正书?”

      他摇了摇头。

      “是那些地痞流氓?”

      阿蛮又想起二郎死前脑浆流了一地的惨状,她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能哭,不要哭。

      她试探着说出最后的猜测,三个字从齿间吐出的时候,二郎沉默了。

      阿蛮从脚心凉到头顶,她情绪激动地问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已经认命了,我把母亲让给她了,我已经不去求那些东西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姊妹,我的一切,我全都不要了,为什么还来逼我。”

      阿蛮陷入入魔的状态,踉踉跄跄站起来,满屋子乱转,“我去找她,我上京城,我去杀她,我要问问她为什么。”

      “她要杀杀我好了,为什么要动你。”

      巨大的悲伤从小小的躯体里爆裂出来,她白皙的脖颈上甚至映出明显的青筋。

      二郎无措地缀在她身后,像做错了事情的孩童。

      他本意并非如此,他不想阿蛮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他想她快乐。

      吴极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姑娘,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洪钟大吕,一下子驱散了她灵台的阴霾。

      阿蛮清醒过来,用力地扯起嘴角,却比哭还难看的笑,“二郎,我今天穿的不好看,你明天来看我好不好,不对,你以后日日来看我好不好。”

      二郎眼睛明亮,认真地点了点头。

      吴极无奈地提醒,“小姑娘别留了,他路上也走得不安稳,在阳间多留一刻,就是多一刻的折磨。”

      阿蛮才看见二郎的脚下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她发疯似的倒了一盆又一盆的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烈焰吞噬。

      二郎临走前,还撑着那把油纸伞,含笑着望着她。

      “别走!”

      最后一粒香灰尘埃落定,屋子里也没了那人的影子,阿蛮像做了漫长的一个梦,只留灵魂愤怒地战栗着。

      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声音缥缈得不像尘世人,“道长,多谢,酬谢会送到您府上。”

      吴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关心谁害了你?”

      “这有何重要?”

      “天下大势未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不定你这小小机缘能拯救天下苍生。”

      阿蛮嗓子哑得厉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一介女流,并非天地,也非圣人,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瓜葛。”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冷哼一声,“我手无寸铁,知道了杀害二郎的人,还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吴极神秘一笑,“如果我说,那人目标本不是你,而是——”

      他卖了个关子,摸出张婉秋送的玉佩,手一使劲,那价值连城的东西便顷刻间化作玉粉,轻轻一吹,就没了踪迹。

      “你关心的人。”

      阿蛮看着他掌心的蛊虫,眉头都没动一下。

      张大小姐说这玉是陛下赏张君儒的,后来便到了她手里,若不是张三郎疼爱妹妹,把东西给了她,御赐之物应当是一直在他身边的。

      那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今日爆体而亡的应当是——

      张君儒。

      尽管如此,她眉眼含霜,“那又与我何干。”

      夫人还清醒的时候曾经告诫过她,日后同人谈判,绝对不能把软肋露出来,叫别人拿捏住自己的把柄。

      这老道虽然救了自己的命,但张口就是引诱,如今在意自己的人病得病,死得死,阿蛮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穷凶极恶的人间。

      吴极对她如此反应颇感意外,从外头的传言来看,这个小丫头同张家的关系非同寻常,能让张叱云那老小子认为徒孙,应当有几分本事。

      怎么看来,情况不是这样。

      “听说,张君儒曾经和你议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走到如此地步,你顺手一个小举动,兴许就能救他一命。”

      阿蛮不为所动,方才大起大落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心神。

      “我不明白道长为何危言耸听,不过道长如果有十足的证据应当去张家,将一切如实道来,而不是缠着一个弱女子,要她去拯救天下苍生。”

      沈令妤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侍卫,按照沈正书对她的宝贝程度,应该派了不少人跟在她身边,几乎不可能杀完人之后全身而退。

      阿蛮唯一感到宽慰的是,沈令妤对她有种莫名的情愫,接近她不是难事,杀了她也是,在这之前,她要借她的手,把那些祸害一并弄死。

      比如苏氏,比如沈正书。

      吴极苦恼地看着执拗的小姑娘,她的心已经被仇恨占据了,要是不加以引导,白白浪费这好命格。

      “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是天下乱起来,你真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阿蛮一双眼睛了无生气,“到那时,我已经追上了二郎的步伐了,投胎成狗也好,猫也好,总之不受这苦。”

      吴极却直摇头,“世道一经改变,已无回头之路。”

      他走之前,特地写下了自己的住所,如果阿蛮想清楚了,尽管来找他。

      她虽然不在乎,但也没扔掉。

      然而,谁也没想到,事情的转折竟然来得如此快。

      当夜,皇宫颁布诏令,陛下龙体不安,特此大赦天下,命全国百姓斋戒一旬,为陛下祈福。

      各地虽然早就收到了这个信息,但京城宣布了,就坐实了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诸侯王们蠢蠢欲动,其中荣王和平南王的势力最大,剩下的虽然势头没那么大,但也能看。

      原本繁花锦簇的大宁朝倏忽间风雨飘摇。

      沈正书从外头回来,已经剿了一批山贼,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一批,都怪这些该死的流民,他已经好几日没睡个好觉了。

      他的胡子上还带着血,顾不得擦一下,就命人去唤三小姐。

      阿蛮还是往常那样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边,沈正书却察觉到这个往常看不上的女儿变了好多,说不出什么感觉,他也没心情去管。

      “现在情况紧急,要是再拖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为父过几日就给你办及笄礼。”

      阿蛮点了点头,她本该哭的,亲生父亲想必是要看好买家,把她转手出去。

      但她又想笑,她的真实生辰确实是快到了,本该是她和母亲见面的日子,被沈令妤夺去,现在又以一种讽刺的方法,回到了她的身边。

      老天真是爱作弄人。

      阴雨了好几日,阿蛮及笄那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张君儒张婉秋姚梅娘都来了。

      初蕊给阿蛮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明明期待了这日许久,看着小姐的模样心里却难受得紧,中间几次她几欲落泪,最终还是忍下了。

      最后一缕青丝被梳顺,初蕊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姐姐莫哭,我很高兴。”

      阿蛮出神地看着梳妆台,心思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好,姐姐也高兴。”

      初蕊的脚步不敢停,一掀帘子赶忙出去了,她怕多呆一会就会嚎啕大哭。

      沈正书立在东边等待宾客的来到,司仪端着托盘站在西面的台阶下,客人们站在场外等候。阿蛮换好衣服之后,场边开始奏乐。

      沈正书听见乐声之后,开始去迎接宾客,夫人病得不省人事,今天父母席位上只有他一人。

      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座,他便开始致辞,“多谢各位来参加小女的及笄礼。”

      “小女沈意浓的及笄礼开始了。”

      阿蛮从侧间走出来,跪在蒲团上,姚梅娘的母亲为她梳头,她也是做母亲的,看着小姑娘长大,心里也颇为感慨,没忍住多嘱咐了几句。

      阿蛮感念她的善意,照单全收。

      张婉秋坐在客座上,看着苍白单薄的阿蛮,心里突突地跳,旁边的姚梅娘也有同感,从前那么有活力的姑娘,怎么变得,变得,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沈三小姐快变成一只蝴蝶飞走了。

      整个仪式很漫长,但所有人都很认真地听,不知道这太平的假象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多珍惜一点是一点。

      司仪高声念着颂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

      忽然,沈府外面响起了兵马的声音,只听得随从高声禀告。

      “庆王到——”

      “二小姐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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