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少年》朴左右

3、第 3 章

　　第3章

　　何凉意和孟琳也是来为社团招新的，因为叶梓看到他们和其他社团招新的学长学姐一样，都坐在遮阳棚下。

　　叶梓当然记得何凉意，当初在来学校的校车上，何凉意承认了他和孟琳是一对时叶梓还很惊讶于他的坦率，但却没想到何凉意竟然也记得自己，还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隋圆说班里有事先走了，叶梓告别了隋圆后走近了何凉意，靠近后，这才发现他们侧后方还站着周家宝。

　　周家宝看看叶梓，又看看何凉意，奇怪地问：“你们认识？”

　　叶梓说：“我刚到北京的时候，是何学长和孟学姐接的。”

　　周家宝使劲儿拍了一下额头：“哎，打牌打傻了都，把这茬忘了。”

　　何凉意乐呵呵的问周家宝：“倒是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周家宝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宿舍来了两个大一新生嘛，叶子就是那个学习成绩好的。”

　　何凉意恍然地“噢”了一声：“原来就是你啊。”

　　叶梓觉得何凉意这话说的很有意思，什么叫“原来就是你”？难不成周家宝对何凉意提过关于自己的事情？

　　不过，周家宝和何凉意还有孟琳认识，叶梓倒没有觉得奇怪，何凉意和周家宝都是计算机系，而且两个人都很外向，没理由不认识对方。

　　孟琳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柔顺的头发散在身后，显得很青春活力；何凉意穿得则有些夸张了，竟然是白衬衫，西装裤，好像要出席什么重大活动一样。

　　叶梓忍不住一直看何凉意的衣服，何凉意顺着叶梓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扯了扯衣角：“哎，别看了，我也不是自己想才这么穿的，这不是没有人肯进宣传部，我被逼无奈才出卖色相的嘛？”

　　孟琳掩唇偷笑。

　　叶梓问何凉意：“学长找我有事？”

　　何凉意笑眯眯地看着叶梓，直到把叶梓看得头皮发麻后才说：“叶梓同学，你有没有考虑过要参加我们学生会宣传部？”

　　还没等叶梓说话，周家宝立刻说：“不行！”

　　他扭过头来看着叶梓：“叶子啊，别怨哥阻挡了你发光发热的机会，咱们学校的宣传部可真不是人待的，找活动、宣传活动、拉赞助……那可都是宣传部的事儿，累！真的累！想要活命就别去宣传部！”

　　何凉意和孟琳不乐意地看着周家宝：“你干嘛拆台？”

　　周家宝说：“要是换成别的新生，我肯定和你们统一战线，一起把他骗到你们社团，但叶子不行，叶子是我们宿舍最招人稀罕的娃，一定得好好呵护。”

　　周家宝伸手搭在叶梓肩膀上：“看，孩子的眼神是多么单纯，你们忍心把这样的孩子拐去做苦力？”

　　叶梓回头看了一眼周家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觉得心跳像是突然间漏跳了一拍似的，有点喜悦也有点慌乱，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抬起头，却对上了何凉意看过来的眼神。

　　见叶梓和周家宝一起看着他，何凉意投降似的举起双手：“行了行了，强扭的瓜不甜，不来就不来呗，不过周家宝，你让我们损失了一员大将，等下你得多招两个新生赔给我们。”

　　周家宝翻了个白眼。

　　社团招新陆陆续续地进行了两个礼拜，叶梓虽然决定了不去加入社团，但听见班里的同学说起社团里的活动时也忍不住有些羡慕。不过有失必有得，这期间叶梓谈拢了三个家教，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去做家教。

　　家教一是个高一男生，16岁，正处在叛逆期，不太爱学习，喜欢和家长对着干，但偏偏很崇拜叶梓，也很听叶梓的话，叶梓每周一三五在他放学后去他家辅导他的全科作业2-3个小时，每小时的费用是35元。

　　家教二是个小学二年级女孩，长得像商场里卖的洋娃娃玩偶一样可爱，但按照她父母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很慢”的女孩子；具体有多慢呢？叶梓看着她，就觉得像是在看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她光是拉开书包、打开书都要两分钟，有时候叶梓叫她读课文、算数学题，她都要用铅笔一个字一个字地点，才能看明白。

　　女孩的家长对此也很无奈，对叶梓说：“叶老师啊，不都是说脑子是精密仪器吗？越动越灵活，不动就生锈，我们对提高孩子的成绩没有硬性要求，叫您来当家教，是想让您帮着锻炼一下孩子的思维。”

　　因为小学的课程本来就不难，再加上孩子的情况特殊，叶梓主动降低了一些家教费用，30元每小时，家教的时间刚好和高中男生错开，每周二四六补习。

　　本来，有这两个家教叶梓的一周就够忙碌了，他也只打算接这两个家教，但之前试讲过的一个初三女孩家长却在叶梓定下来两个家教后给叶梓回了消息，说他们很想让叶梓来为他们的女儿当家教。

　　叶梓最开始是拒绝的，并说明了原因，可这个初三女孩的家长却说不介意叶梓来得晚一些，并给叶梓开出了55元每小时的家教费。

　　叶梓很难说自己究竟是被女孩家长诚恳的态度打动了，还是被55元时薪的高价打动了。

　　初三女孩的家教定在每周的周一周二周三和周日，叶梓辅导完高一男生和小学女孩后就会骑着从周家宝同学那花了60块钱买来的自行车去女孩家为她补习，幸运的是，小学女孩的家距离初中女孩的家并不远，叶梓辅导完小学女孩是晚上七点钟，叶梓只需要骑十几分钟的自行车就能来到初中女孩家。

　　但高一男生的家就离得远了一些，而且高一男生放学的时间比较晚，给高一男生补习完后时间在晚上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叶梓要骑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才能来到初中女孩家，等补习完，时间通常都十点半、十一点了。

　　补习补到这么晚，耽误了孩子最宝贵的青春期的睡眠时间让叶梓觉得很歉疚，但初中女孩告诉叶梓：她不止有叶梓一个家教老师，叶梓来的时候前一位老师刚走，所以叶梓来晚一点也没事，她正好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叶梓很惊讶：“你为什么找了这么多家教老师？”

　　女孩抓着一头蓬乱的短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初中就没有听过课，在课堂上都是呼呼大睡过来的，现在要考高中了才觉得慌，我爸妈说既然我想学习，那就多找几个老师教我。”

　　叶梓问她：“累吗？”

　　女孩很洒脱地一笑：“没有现在的苦，哪有以后的甜吗？再说，有因必有果，我现在这么累，还不是因为我之前上课都在睡觉来着？”

　　叶梓失笑，高一男生今年16岁，但每天和家长吵架，嘴里一直说着“学习没用”，初中女孩只比他小一岁，却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名叫依依的女孩给叶梓看了看她的家教课程表，原来有时候在叶梓之后依依还要上课，几乎每天都是凌晨才能睡觉。

　　叶梓家教回去的路上还在校门口见到了何凉意和孟琳，他们正在向校外的方向走，见到叶梓后还和叶梓打了个招呼。

　　何凉意有些坏笑地问叶梓：“叶梓小同学，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学校？做什么坏事去了？”

　　孟琳用手肘捣了一下何凉意的腰：“你别乱说。”

　　叶梓说：“我刚做完家教回来。”他纳闷地看着何凉意：“倒是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出去？宿舍不是马上关门了吗？”

　　何凉意似乎没想到叶梓会这么问，呛了一下，含糊地说：“没什么，你快回去吧，小心宿管阿姨把你关在外面。”

　　叶梓告别了何凉意后，把初中女孩的事儿给宿舍的人说了一下，感慨：“现在的学生压力可真够大的。”

　　今天的宿舍难得人很齐，叶小亮和曹天佑正在研究作业应该怎么写，很久没在宿舍露面的赵子详也回来了，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什么小说，周家宝正在帮文强调整电脑，好像是文强的电脑什么软件出了问题。那个时候电脑并不是学生的标配，但文强和周家宝都是计算机系，有一台电脑还是方便学习——文强是这么说的，但叶梓开学这么多天了，还从来没见过他们打开电脑。

　　周家宝抬起头呵呵一笑：“哪个学生压力不大？咱们也都是苦过来的，不过咱们也算是丑媳妇熬成恶婆婆了，上了大学没人管了，轻松了不少。”

　　九月末，北京的夏夜已经有些凉爽了，可叶梓骑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他正往嘴里灌着去家教前晾好的水，听到文强的话，一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什么丑媳妇熬成恶婆婆？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文强看着叶梓喝完水，又擦着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叶子你还说别人，你也太拼了吧？我之前就想说了，30块钱一小时的家教，太少了吧？我们班那几个学习好的可是少于80元绝对不做呢，你这收费都相当于做慈善了。”

　　叶梓捏着手帕笑着摇摇头：“现在是别人挑我，不是我挑别人，有就不错了。”

　　周家宝点了两下鼠标，骂了声电脑的卡顿。

　　赵子详加入了叶梓和文强的对话：“文强你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叶子是属于薄利多销、能者多劳，叶子，你那几个家教是多少钱来着？”

　　叶梓说出了价格后，赵子详算道：“嗯……一三五的家教每次两个小时，每次赚70元，二四六的家教每次两个小时，每次赚60元钱，还有那个初中的，每次一个半小时，一周四天，每次赚70元钱，一个月就能赚……”

　　说到这儿，赵子详顿了顿，冥思苦想地心算着，叶梓替他公布了答案：“2600元。”

　　数字公布的一瞬间，宿舍安静了下来，文强，曹天佑，叶小亮都惊讶地看着叶梓。

　　文强眼睛都睁大了，他长长地“哇”了一声：“这么多钱！天啊！叶梓你带我去做家教吧？！”

　　周家宝嗤笑了一声，他抬手拍了文强的后脑勺一下：“你也就嘴上说得好听，你当叶子这钱赚得很容易吗？一周休息不了一天，每天回宿舍都是晚上十点十一点，换成你你能坚持下去？你别光看钱多，这是拿命换来的！”

　　文强想了想：“也是，反正我肯定坚持不下来，再说，我也没有叶子学习那么好。话说回来，叶梓你也不要太拼了，钱可以再赚，身体只有一个，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叶梓笑着点点头。

　　2600元，在2001年绝对不是小数目，至少对于叶梓来说，2600元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但叶梓的生活仍然十分拮据。

　　他每个月只给自己留500元，剩下的全都汇给家里的存折上。宿舍的人都说他孝顺，只当他是体恤他父母种地赚钱供养他不容易，但其实叶梓从没和别人说过他家里的情况，他爸爸在一年前去赶集时被马车压断了双腿，伤到了脊椎，现在每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光是治疗和买药的费用每个月都要两千多元。

　　叶梓拿着毛巾端着水盆，提着暖水瓶在水房洗漱时，想到刚刚舍友们羡慕的表情，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冲掉脸上的肥皂沫，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周家宝站在自己旁边。

　　叶梓吓了一跳：“你怎么没声没息地站在我旁边？”

　　周家宝指指叶梓的鬓角：“你这儿没洗干净。”

　　叶梓“噢”了一声，拧开水龙头，用手掌接水去冲掉鬓角的泡沫，听见周家宝有些严肃的语气：“叶子。”

　　叶梓抬起头看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周家宝说：“你刚才的心怎么那么大？赵子详问你家教多少钱，你就都说出来了？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你一个月赚两千多元，这么多钱，万一招人恨怎么办？”

　　叶梓被周家宝说得一愣一愣的：“不、不能吧？”

　　“不能？”周家宝哼了一声：“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单纯吗？现在的社会，多得是当面一套背后捅刀的人。总之，你下次别这么傻乎乎的了，连别人在套你的话都不知道，财不外露，知道吗？”

　　叶梓被他讲得害怕，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