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77、第 77 章

　　争吵声不算小，暗处的人并不近，却听得完整。指甲嵌在肉里，紧咬后牙，好看的脖颈凸起青筋，浑然不觉，悄无声息后退离开。
　　苏黎还没清醒，莫名断然不会离开，与其在外面看陈子鋆碍眼，还不如把人留在古月办公室。
　　“太失望了，如果没有更有诚意的保障，再怎么喜欢，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古月好言好语劝着，莫名语气没有那么多愤怒，说话依旧尖锐。
　　“陈子鋆怎么回事，人追到手就不珍惜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紧。
　　但并不影响莫名削苹果皮的动作。
　　治疗室的门是指纹解锁，只有安全局内部的人才能打开。此时有个人影悄然无声站在门内。
　　苏黎躺在通透的全身罩内，三四条细管从机器延伸到内部，颜色不一的液体在软管内缓缓流动，另一边针头扎进昏迷不醒的人手臂上。
　　睁开的眼睛显露恨意和冰冷，衣内口袋里翻出一支针管，没有再看他一眼，透明的液体打入软管，手法干净利落。
　　用完的针管装进纸袋，想要放回衣服里，这个人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小心谨慎，从来不会在小细节上疏忽。
　　只是收回的胳膊被人抓住，紫嫣惊得下意识挣脱，抬头的瞬间发现身边站了人，气力和冷静像被瞬间抽走一样。
　　“古月，你，你们……”
　　古月面色冷冷，“安全局紫嫣涉及谋害人类性命，人证物证俱全当场抓获，即刻押送地府问罪，可有异议？”
　　“不，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局长！”
　　“不然你以为你害的是谁。”手一挥，苏黎的模样变成陈子鋆，起伏的胸膛逐渐趋于平缓。
　　紫嫣精心挑选的药，自然是知道效果，不留余地的死路。
　　扑到陈子鋆身边，拼命拍打罩子，“快打开救人，快啊！”女子疯狂起来便是如此，为了心爱的人，明知无可挽回也要做一份无用功，期待一点微不足道的奇迹。
　　身边站立的人丝毫不为所动，淡漠的神情让人陌生，紫嫣的寒意从脚下散开，直达心底。
　　“你们，早就生出杀意，只不过是借了我的手……”语调中是难以隐藏的颤抖，带有强烈的悲痛和恨意。
　　她环顾周围，“你们，一个个怎么下得了手，尤其是你古月，陈子鋆他对你那么好，那么喜欢你，瞎了眼，没看出来你如此蛇蝎心肠……我一直以为我演技好，没想到你们才是戴着假面的人。”
　　亲手误杀了自己爱慕的人是什么感受，痛苦，懊悔还是怨恨。
　　莫名披着主笔使的外衣，不方便表露情绪立场，宽大的衣袍下，不动声色握住古月的手，意外的凉。
　　主笔使特有的声音响起，“凶手只有一个，你若无害人心，谁都不会躺在这。”
　　“你之前做过的事情，安全局不想追究了，算是最后一点情分，仅此一件，甘心接受审判吧。”陈子鋆不在，古月全权代表安全局。
　　“我不信，不是真的，你们是骗子，你们才是凶手……”
　　过往不提，仅此件事，谋杀重要大人，主笔使和持帐使作为目击证人，罪罚无从逃避，持帐使押着眼神有些涣散的人消失在安全局，紫嫣自言自语的声音带着哭腔，轻轻碰撞墙壁。
　　余生皆活在悔恨中。
　　这样的惩罚不好说是否太过残酷，人总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初见之日，没有人会想到是今日的局面，真诚的心以为能走得很远，在人类世界中少有的同伴。朝夕相伴的朋友早已叛变不复初心，在场安全局内每一个人心里都不会好受。
　　薄荷、赵柯和曲哲走出去，用自己的方式消化这件事，也给两人留点空间。
　　古月的样子看起来生冷强硬，其实冰凉的肢体已经暴露心中的不忍。没有外人，莫名把人抱在怀里。
　　相处的日常不是假的，付出的情感发自真心。只是，有些人真的找不回来，在时间里，在空间里。
　　“男人还真够狠心。”古月苦笑着摇头。
　　陈子鋆扶着苏黎从门外进来，床上躺着的人变幻成一具假人。
　　“不重要了。”
　　用一个谎言亲手斩断朋友对生的希望，果断，还是残忍？
　　苏黎侧头若有所思，目光所及仿佛是他的另一面。
　　为了以假乱真让人陷入一场戏中，苏黎吃了药，使身子变得异常虚弱，虽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但药力褪去恢复正常还需要时间。此刻由陈子鋆搀扶。
　　陈子鋆感受到目光，回看爱人，宽慰着轻拍他的手。
　　因为靠的近，陈子鋆如墨的瞳孔里印着自己的模样，亮亮的。
　　“她刚刚说，你喜欢古月。”平淡的语气。
　　危险的气息。
　　陈子鋆一愣，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我只喜欢你。”
　　“你放心，古月只喜欢我。”莫名从来不是安然接受狗粮的人。
　　苏黎淡淡笑着，被人扶着去办公室休息。
　　古月靠在莫名的胸膛。
　　“怪我吗？”
　　“不，”古月顿了顿，“这是最好的主意。”
　　紫嫣的疯狂，她爱的人不懂，苏黎却看得明白。
　　就陈子鋆的个性，紫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加上不断换伴侣，以朋友的名义反而能陪得长久一些，暗恋的人只能让感情在角落扎根，以认识时间长短共同经历事情多少为资本，在心里暗自比较，同类人的身份让卑微的爱情观有骄傲的角度。
　　苏黎的出现打破了紫嫣自以为是的爱情平衡，一个普通人类，寿命不长能力不高，却让陈子鋆轻易收了心，想携手一生，他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而且以古月和陈子鋆灵魂契合的关系，一举一动不可能不刺激到本就卑微抱有不寻常心思的姑娘。脆弱、压抑、自卑、陷入比较的一方爱情关系，很容易让人心理扭曲甚至是崩溃，
　　此刻，只要有人能给予她心中重要事物的代价，没什么不能为之付出的，哪怕是周围人的信念。
　　成为不同的人，意外，也是必然。
　　一个巨大的刺激，一个轻易可以得手的机会，改变一切现状，让事情回到原来的机会，在失去的理智后，不可能放弃。
　　比如血石台的古月，比如现在的苏黎，触手可及的猎物。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苏黎对进门的莫名说了句谢谢。
　　宋知帧代斌弦最后也没有办什么仪式，只是清了苏黎莫名，四个人吃顿饭，算是一个纪念日。
　　不同时代的礼仪习俗见过不少，时局动荡人心善变，人情世故冷眼旁观，所谓仪式不过给外人的交代和自以为的安全感，冷血绝情之人不会因有此多做停留，温厚真心之人不会因无此枉顾礼法。
　　盛大闻名的婚礼，家族联姻的机械笑容，情投意合的幸福气氛，都不太适合他们。
　　彼此陪伴守护过来许久的岁月，互通心意了无隐瞒，肯定对方还会一起走下去未来的路，只需要彼此知道确定的心意，不需要广而告之，不需要大家肯定，不需要成为谈资。
　　圈子里不会有人怀疑，两人生死与共的决心，打起其中一个人的心思另一个不会疯狂报复。摆在明面上的事情，知九会铜墙铁壁难以捉摸，正副会长唯一的软肋，破釜沉舟大可去撩拨，可这软肋本身就极强，是软肋也是保护墙。
　　闲言碎语胡乱猜测，又能怎么样。不痛不痒不放心上。
　　因此除了知根知底两位曾经的大家长，其他人实在没有必要在大喜的日子出现。
　　代斌弦起身给苏黎莫名敬酒。
　　“感谢两位从前对斌弦的照顾。”
　　苏黎起身稍快，一脸欣慰地接过，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知帧倒酒没注意的间隙，三人意味深长对视一眼。
　　很多时候，结果比真相更重要。
　　四个同类人聚在一起，话题很快就说开了。
　　“我还以为你们两位会在一起。”代斌弦说道。
　　莫名神情露出不解。
　　“如出一辙老谋深算笑里藏刀雕心雁爪。”宋知帧补充解释。
　　“是足智多谋做事果断志同道合肝胆相照。”苏黎笑着揽过莫名的肩膀，情深意切地望着他的眼眸，“说实话，我真没这么想过。”
　　莫名毫不犹豫推开他，“你以为我想过。”
　　爽朗的笑声在饭桌上响起。
　　安全局两位领导分别恩爱成双，平日里担起局内大事小情的任务就压在了薄荷肩上。
　　有几次吓到孩子了，回来之后安安静静把琥珀戴好。
　　生死官最近频繁出现在人间，虽只是分身，但还是引起不小的动荡，魂鬼灵连飘荡都安分了不少，生怕做完恶作剧回头就能看见一双冰冷的眸子。
　　忘川使和主笔使回地府做工作汇报，生死官冷冷抬眼，“近两大人过繁，则本官不得动。”若非有人玩忽职守，按照级别怎么也不会是生死官出面。
　　“大人，实在不巧，每次事发，着实脱不开身。”
　　“愚弄本官，及本官看不见汝于近乎？”
　　隐匿踪迹骗得过薄荷，也没想过能在大人眼皮底下躲得过去。
　　两人坦荡至极，“巧合罢了。”
　　生死官恨得咬牙，挥手打发人离开。
　　巧舌如簧二人组转身到薄荷面前唱了一出好戏，薄荷晕晕乎乎又豁然开朗，不知不觉多了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