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24、第 24 章

　　他只听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听过门外有门啊，还这么近，这是哪家的风水习俗，还是机关套路？
　　事实上，建造用来关押人放重要物品的房间，和管芷萌几个重要人物住的卧房都有双层门。
　　所有的门完全一样，普通寻常的家具风格。拥有两扇门的房间，如果上了锁，打开需要两把不同的钥匙。彼此距离半米，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子鋆猜不透这扇门的用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剪成人形的小纸片，轻轻吹了一口气，小纸人便站在了地上，手脚也变得灵活起来，以身材优势轻轻松松从缝隙进入房间。
　　小纸人在屋内又是低头躲避障碍物又是飘飞观察的，围绕着床转了几个身，最后落在门内侧的把手上。头拐成几个弯塞进门缝里，是从里反锁。
　　小纸人往下跳，落到内锁上，双手抱着开关，开始用力旋转，只听‘噔’一声，陈子鋆从外面把门打开。
　　进了屋，小纸人无声无息跟着。
　　陈子鋆一眼就瞧见床上有人，呼吸均匀。慢慢走上前，那张惦记了很久的面孔在眼前重叠。
　　相比上一次的印象里又苍白虚弱了许多，眼眶周围微微陷入，嘴唇干裂无血色。陈子鋆皱眉，神色中皆是心疼。
　　才一天，人就被折磨成这样。
　　情不自禁抚向苏黎的脸，轻轻划过眉眼，脸庞，唇角。这是苏黎醒着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此安静，近在咫尺。
　　越是达不成的事情，仿佛越有魔力。陈子鋆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鬼使神差，不论是盯着脸连眨都不愿意眨一下的眼睛，手上那份温度，还是跳动的心。
　　差一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苏黎感觉到唇边的细微触碰，异常痒，眼珠动了动，毫无力气地咳嗽两声，唤回陈子鋆的魂，下意识收手，回过神拍着苏黎胸口顺气。
　　苏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神色担心的人，有些呆愣，沙哑着开口，“你怎么来了？”
　　陈子鋆以为刚才的小动作被苏黎察觉，一时只觉得尴尬，正寻思着什么借口盖过去这件事，就听见床上人的声音，“莫名找的你吧，他一开口你便亲自过来，当真是好。”
　　陈子鋆再怎么色令智昏，也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滋味，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黎说的没错，的确是因为莫名，他才会到这。就是不明白这个“好”字好在哪里。
　　苏黎见他这副样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第一回对陈子鋆良心发现，解了他的尴尬，“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来。”
　　这话还是很诚心实意的，陈子鋆心一暖，目光不禁带了些深情，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对方也是个素来看不懂的家伙。
　　在这样的注视下，苏黎也不知怎地，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接着又是止不住的咳嗽，陈子鋆连忙找水，从茶几的水壶中倒出一杯温水递给他，“你知道绑架的人是谁吗，他们对你都做了什么？”
　　苏黎把袖子拽到手掌处，才从被子里伸出，单手接过水杯，摇摇头道，“人我也是最近才认识，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睡觉，期间断断续续醒了几分钟。”
　　这话模棱两可，身上的痛，谈过的话，都被平淡忽略。苏黎这个人习惯对所有人都有所隐瞒，就算拿着证据问他，都极大可能打滑岔过，或者不说实话。倒不是存心一语带过，只是觉得此事与陈子鋆无关。
　　没了魂儿的陈子鋆自然没品出此中滋味，看着苏黎袖子里伸出几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连指甲都有细心修剪过，全然不像他平日里见的那几个糙爷们。他暗暗想着，这副皮囊的苏黎如果放到古代，应该是个文弱书生，或者盈盈一握清秀的角儿。
　　这样想着往苏黎的肩膀处瞥去，因为袖子下移的缘故，领子微偏，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皮肤细腻，堪比女子，锁骨明显，随着他喝水的动作微微起伏。骨头之细让陈子鋆不敢再看，生怕多看一眼，目光之重就会压坏它。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连忙逼自己移开注意力，随意抓住几个刚才听到的字句继续闲话，“是医院太辛苦，苛待员工，不给你觉睡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心就够大的了，没想到今儿遇见更厉害的主，在贼窝里都能睡得这么理所当然。
　　苏黎不言语，慢条斯理地喝水。针锋相对习惯了，觉得这才是他，刚才眼波里能渗出水的人是谁啊，怕不是自己睡多了。
　　漏洞百出，毫无连接的对话，在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敷衍之下，竟也很自然地结束了。
　　陈子鋆不在意没有回应，他知道什么事情更重要。同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开始观察起这间屋子，目光落到打开的窗帘上。
　　他走过去，靠在窗户边上的墙壁，轻轻挑起窗帘的一边，这个角度对着别墅的后面，他甚至还能看见看守人的黑色衣角时有时无。
　　所在房间在别墅的中间位置，并且是一楼，按照地理位置，应当对着别墅后门，这些都没有问题，只是……
　　脑海里电光火石，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陈子鋆猛地反应过来，走到苏黎床边，压低声音问，“你现在能动吗？”
　　“可以，怎么了？”有了水的滋润，苏黎的嗓音恢复了几分。
　　“这栋别墅有问题，我们需要尽快行动。”他挥了挥手，小纸人就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四处检查。
　　他解释道，“从外面可以看见东南西北四个门。按理说，这间房间正对别墅的后门，窗户外面也的确是后面的景，但是房间里却并没有门。我刚才从走廊里进来，那里的大厅应该有别墅的大门，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如果是要有形式感，从大门那里建了迂回的走廊进入大厅，那么大厅就不应该那么大。”
　　“你的意思是别墅的正门和后门都是假的，只是外面能看到，实际上门的里面是墙。”
　　陈子鋆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三言两语，两个人的脑回路就对上了，他觉得苏黎不止皮囊好看，脑子也招人喜欢。
　　“那你是从哪进来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因为前后两个门看守的人多，我和薄荷两个人便从两个侧门中随机选了一个，恰巧的是，别墅门口巡查看守的人故意留出一个倒班漏洞，而且漏出的正好是真的门。故而我们从东门进来，不知道西门是不是真的门。”
　　假的门派的人手最多，而真的门又留出纰漏。也就是说，这个门，是有人请他们进来的。
　　“再然后，薄荷去了二楼，我留在一楼，正好听见厨娘聊天，才知道了你的位置。她们说你已经醒了，才会出来给你做粥。”
　　可刚才苏黎也说了，他一直在睡觉，只清醒了几分钟。
　　从陈子鋆和薄荷进来，就一直顺利地在按照别人安排的道路走。那个人的用意又是什么。
　　此时小纸人也完成了任务，附在陈子鋆的耳朵上，小脑袋一起一伏，竟有几分可爱。
　　等小纸人停止动作，陈子鋆点了点头，“你这间屋子安全。”苏黎自然充分理解陈子鋆的想法，思考片刻，“你现在去二楼找薄荷，然后下楼，我们汇合后从东门出去。我会在这里伪装成你没来过的样子拖延时间。”
　　苏黎身体虚弱，勉强不拖累他们，但要他贴身和陈子鋆一起行动，难度系数不低。而且还能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最妥帖不过的，可如果败露，苏黎的处境就不堪设想。
　　如果他们不能及时回来，如果敌人抓不到他们一怒之下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他实在不敢想像，这副柔弱的身体还能承受住什么。
　　故而，就算陈子鋆知道苏黎所说的，是就情况而言最好的办法，他也不赞同这个想法，眉头一皱道，“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安全，我们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
　　苏黎打断他的话，“如果是请君入瓮，他们必要确定你们的位置才会对我下手。”身为领导，也要保证手下的安全。
　　他直视陈子鋆的眼睛，因为身体上的不适，刚才的话都有气无力的，唯有此时，用力清晰地表达，“你们平安我才安全。”
　　陈子鋆没当过苏黎的病患被照顾，也没有特别真诚地说过话。印象里，苏黎看他的眼睛里，有客套的疏远，有不顺眼的挑剔，有敌对的防备，有缥缈的不在意。
　　他第一次觉得这对瞳孔里有着深邃丰富的世界，散发着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魔力，有着坚决诚恳，将自己的生死托付给他人的信任，让人心安的沉稳。
　　陈子鋆甚至有一瞬间的鬼迷心窍，觉着自己什么都别管了，就听他的没什么不好。
　　两个人距离之近，苏黎眼神之清澈，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眼睛的倒影，如果可以在这个眼神里过一生，哪怕醉生梦死也不算辜负自己。
　　可惜，这双眸子从不是为了自己而展现，他平日里只觉得苏黎看莫名的眼神有许多情感，如今想来这就是当事人的视角。
　　陈子鋆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咬紧牙关，仿佛如果不这样就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你一定要小心。”然后转身出去。他不是不留恋这个眼神，不是不担心，只是他怕晚一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苏黎听见两次门被关上的声音，几秒后眼神移了移。
　　穿着袜子的脚落在地上没有任何声音，身形虽然看着吃力，但并没有想像的那么虚脱。
　　他一步步走到墙边齐腰的柜子前，它旁边的墙壁上潜入一面和人等高的试衣镜。
　　然而在苏黎昏睡前的记忆里，这个柜子原本应该立在镜子前面，把镜子档成上身半面，如此明显又不足以引起外人注意，他没理由拒绝这场邀约。
　　苏黎目光向附近探索，柜子上有一块铺平的白色桌布，整整齐齐稍有褶皱，也是才出现的物品。
　　什么样的物品需要垫着东西才能移动，或者用来避免痕迹。
　　苏黎一只手掌按在镜子上，试探着缓缓用力，整面镜子竟然随着力道往后退去，按到没有余地。环视四周，只见床边的地板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长方形的豁口。
　　苏黎看了一眼镜子上的手印，毫无愧疚之意地转身顺着地板下的楼梯走去。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地面之上，地板又缓缓合上，和之前的一般无二，与此同时房间的里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