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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十五章: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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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电脑前,莫言接入了五芒星,开始细细查看里面储存的资料,自沈凡进入中心研究所以来,每一次情报员的检测结果都有备份。
闭上眼,深深地呼吸,随后,他打开了司马泽的文件夹,记录的最后时间在三年前司马泽逃离中心研究所之前。
司马泽在杀死自己的搭档杨尘时,已出现明显生物神经紊乱,体内的数据计算也开始出现越来越严重的偏差,可他拒绝接受治疗,不肯进行生物体的替换,仅在第三实验室进行了基础数据计算公式的修正。
此后,司马泽的情绪不稳定日趋明显,不管第四实验室采取怎样的措施,他全数否决,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逃离研究所。
又一次修正基础数据计算公式后,沈凡纳闷地问道:“你的身体健康状态恶化非常严重,为什么拒绝第四实验室的治疗?”
“你去过第五实验室吗?”司马泽问。
沈凡摇头:“研究员们会竭尽全力维持你的健康。”
“你去过第五实验室吗?”司马泽问道。
沈凡又摇了摇头:“司马泽,你应该明白,IN03作为珍贵机体,具有优先保护权,不可能送去销毁。你不需要担心这么多,安心接受治疗就好。”
“你去过第五实验室吗?”司马泽偏过头,直视沈凡。
苏世辰退到沈凡身后,拉了拉对方的衣服:“沈凡别问了,他已经不正常了。”
“我没去过。”沈凡淡淡答道,第五实验室作为销毁实验室,管理比第一实验室还要严格,“我不需要去那儿,你也不需要。”
“那里是地狱,你无法想象的恐怖。你们永远不会懂,第五实验室才是中心研究所真正的核心。”司马泽皱了皱眉,忽然又大笑起来,“第五实验室的真实,是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几小时后,研究所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司马泽突然攻击了身边的研究员,逃走了。
当司马泽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研究所时,随之而来的,是皇甫守死亡的消息。
强压心里的难过,莫言揉了揉微红的眼睛,他输入搜索的关键字,在五芒星内查找有关第五实验室的资料,然而资料非常少,近乎于没有。
司马泽消失后,沈凡也曾想尽办法去打探第五实验室的消息,奈何根本套不出多少有价值的数据。
平日看似清闲的第五实验室,入口检测程序设置远比别的实验室复杂。原本,沈凡认为,第五实验室只是给几个退休的老头过悠闲日子,打发时间的地方。
可复杂的程序,严格的管理,让他明白,也许司马泽说的是对的,里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真相。能够进出那里的只有废弃的销毁机体和屈指可数的研究员。
装着秘密的封闭铁盒,在沈凡不得不放弃第五实验室的真实追寻时,如此感慨。
“第五实验室吗?”莫言低下头沉思,自他来到组织,极少时间去中心研究所,更没有心思去研究一个实验室里藏着什么。
藏着奇珍也好,藏着腐尸也罢,对他而言似乎都无足轻重。可司马泽在意了,不仅在意,他还杀了自己的搭档,他手中还有组织内叛徒的资料。
中心实验室被谁下令血洗,第五实验室是否遭到了破坏?张泽为何要摧毁圣歌孤儿院?研究员的死亡,雪小月的失踪,蕴藏巨大能量的第一实验室五芒星链坠,真正的秘密是隐藏在第五实验室么?
莫言迷惑地关上司马泽的文件,鼠标移去皇甫守的名字,迟疑片刻,移开了,打开了欧阳纪名字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储存了欧阳纪替换生物体之前的记忆,从欧阳纪眼中记录的一切。莫言点击了最后一段记录,屏幕上出现了林洛精致的五官,细长眸子含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笑里透出一丝嘲讽和不屑。
莫言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林洛的笑容仿佛不是对着欧阳纪,而是透过欧阳纪的视线传到了莫名跟前,就像知道终有一天会有人看到这一幕一样。林洛的唇微张微合,莫言仔细听才隐约听到甚是轻微的言语:
“KI01不需要情感。”
直至林洛的相貌在细缝中消失,到欧阳纪闭上眼时,林洛的表情都非常的自然淡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看着一个熟悉的朋友睡着了而已。
情绪淡到觉察不出他对自己的搭档是否在乎。
莫言轻叹了一口气,无心再去翻看欧阳纪的记忆。就算欧阳纪没有专门设置文件夹加密保护自己的记忆,就算他俩都知道这些迟早会被别人看见,就算林洛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和言语,但无论林洛是否在乎自己的搭档,这些记忆对欧阳纪而言都是珍贵和仅有的。
与欧阳纪搭档的时间里,莫言并不认为,这个瘦高的戴着黑边眼镜的冷漠男人,会在闭上眼的最后瞬间凝视自己的搭档。
莫言调出了欧阳纪的数据检测报告。
返回研究所时,欧阳纪的生物体机能退化已经非常严重,数据库损伤的后遗影响也逐渐加重,运算速率降低,错误率升高,这些对情报员而言是致命的,更何况欧阳纪的完美洁癖对此早已超过忍耐的极限。
没时间查看更多,莫言已听到了皇甫守的声音,他盯着数据迟疑片刻,快速处理完后,随着皇甫守去了楼上。
空调的温度非常舒适,带来暖暖的倦意,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莫言走到餐桌旁,菜品不多,却也足够两人的份量。莫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他对晚餐并未提出多少要求,可他讨厌的菜一样也没有出现。
皇甫守从后面搂住莫言的腰:“怎么了?有什么不喜欢的菜,我马上换掉。”
“没有,一切都很好。”
莫言偏过头,下一句话还没出口,皇甫守的唇又贴了上了。脸瞬间提升了温度,莫言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嘴唇是代表情感的,他不敢再让自己陷入,却也明白自己一直在沼泽地加速下沉。
更何况,四周都是沼泽,他没处可逃。
皇甫守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直视莫言的视线:“莫言,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感情,而不是相拥的躯壳。”
莫言一顿,没有答话,随即伸出胳膊搂住皇甫守的脖子,轻吻了他一下。
皇甫守笑了笑,松开莫言,为他拉过椅子。
饭菜出人意料的很合莫言胃口。
晚饭后,皇甫守收拾碗筷,莫言则蜷在沙发上看电视。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缩在沙发上睡觉,半睡半醒间,只见皇甫守微笑着走近,轻轻地顺了顺他的头发,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陪在他身旁,沉沉地睡去。
莫言静静地笑了,不知自己为何而笑。
资料进入的提醒音将莫言唤回了现实,皇甫守擦干手上的水,走了过来。莫言脱掉外套和毛衣,解开衬衣的扣子,背对皇甫守。
微凉的指尖轻触背部的生物芯片,带密码的资料源源不断的传入皇甫守体内,等待破解和重排。
“你的手指很冷。”莫言说道。
皇甫守勉强地笑了笑:“抱歉,刚碰了冷水,忘记恢复温度,很冷吗?”
“还算好,只是不太习惯冰冷的感觉。”
闻言,皇甫守提高了指尖的温度,手指也离开芯片进而轻抚对方的背。
莫言身体一颤:“数据导入完了?”
皇甫守应了一声,莫言伸手去抓一旁的衣服,不想被皇甫守拦住,皇甫守轻叹:“莫言,你讨厌我,对吧?”
“不要动不动就说这种无聊的话。”莫言甩开皇甫守的手,抓过衣服穿上。
“不喜欢被我触碰又何必勉强自己来这儿,你明知道,我不是他。”皇甫守无奈地扬起嘴角,“避开我的问话,避开我的视线,你的害怕,不安,颤抖难道不是对我的拒绝?我们未曾好好交谈过,对话就是捉迷藏,一个躲一个找。我越来越不明白该如何和你相处,我很矛盾,留下还是离开。”
“你要走?”莫言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对方,这些话来得太突然。
“或许吧。”
“什么时候?”莫言问。
皇甫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奇怪么?你在等的人并不是我。”
莫言睁大了眼,直直地望着对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一直在争执,一直在争吵,你从不曾轻松地笑过。”皇甫守垂下头,“然而,当你的笑容出现时,却是因为另一个人,就像刚才那样。”
“那个人是你。”
“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是碰巧和他相同名字相同相貌罢了。”
莫言握紧了拳头,恐惧顷刻间扑面而来:“你想要我怎样?”
“莫言,你不觉得累吗?逼着自己喜欢我,逼着自己和我在一起。”
“我没有这样认为,我只是……”话未完,莫言提高了音量。
而皇甫守的声音低了下去:“莫言,换搭档吧,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忘了什么时候走回卧室,莫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落地玻璃窗外黑色的天幕,目光涣散。
手机铃声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号码,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振作精神接通了电话,对话内容异常简短,四组无序排列的字母。闻言,莫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对方再度确定,得到的是相同的答复。
莫言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这通电话令他烦躁,任务内容骤然改变,追查叛徒的任务临时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保护圣歌孤儿院的紧急任务。
破坏和保护,相悖的两个任务,他一个人如何办得到。
他把手伸入外套口袋,人顿时僵在了原地,浑身止不住的微颤,他反复寻找了多次,可空落落的口袋里,所有的项链都不见了。
莫言之所以能够放心的将项链放在外套口袋,一则妄图取走项链的人难以靠近他的身边,二则能够靠近他身边的人不会随意取走项链。
可如今项链不见了,晚饭时还在他口袋里的项链不见了踪影。其间他只与一个人有过接触,一个能够轻松地来到他身边,轻易取走所有物品的人。
心情莫名的浮躁,莫言宁可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意外,项链只是遗落在了某处。他机械地扭过头看着门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不是应该去皇甫守那儿。
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对方会如何回答,而他将如何面对。
或者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维持这般近不能近,远不能远的状态。
或许,他俩都需要真相,迎来迟早会到来的残局。
推开1801室的房门,莫言望着没有开灯的房间没来由的笑了。他伸手打开了灯,四周很静,东西如往常一样收拾的整整齐齐。空调已经关了,但屋内的空气仍很温暖。
餐桌擦得干净的发亮,坐过的板凳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花瓶里的腊梅,淡黄色的花从枝头落下,铺在茶几上。
莫言慢慢走去皇甫守的房间,房门半掩着,屋内没有人在。坐在床沿,莫言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极其平静的声音问道:“你走了?”
“嗯。”许久,电话的另一端才传来一声肯定的答复。
莫言的声音很轻:“还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
闻言,莫言的心被某种情绪堵住了,压抑得难受,他闭上眼,半天没有说话。
“莫言,对不起。”皇甫守说道。
莫言摇了摇头:“不需要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一直在犯傻罢了,笨到可悲却全然不自觉。”
“别这么说。”安慰的声音显得很是无力。
莫言伸手盖住眼睛,是他天真了,以为一切都会回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去的东西能够再次来到他的手边。他曾暗暗决定,只要能够重新开始,他一定会正视自己的情感,握紧双手抓住对方再也不松开。
他以为他可以办到。
可惜,过去了的时间再也不会回来,逝去了的情感同样再也不会回来。
“莫言,”皇甫守想了想,说道,“别再当杀手了,找个关心你的人好好生活吧。”
“进入组织的那一刻就注定今生离不开这个圈子,活着在这里,某天死了还是在这里。如果哪一天忽然走出了这儿,我肯定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儿。”莫言停了停,“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对不起,是我自私,给你带来了伤害,但希望你能原谅我。”
微微扬起嘴角,莫言摆摆头:“我都说过了,你不需要道歉,是我自己放不下,明知道没有了,却还是不肯放手。”
“莫言,要是能和你一起活到老那该多好。”
这是莫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皇甫守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忙音。
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莫言抬起头,望着墙上的壁画,那是一张扩放的照片。照片中的自己仅穿着一件衬衣,海水打湿了衣服,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流下。落日映红了天空,映红了他的脸,映红了嘴角的笑。
那个时候的莫言真的认为幸福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觉得可以这样并肩携手走到永远。
然而,皇甫守的死亡击碎了他对未来的期待,随之而来的三年漫长等待,等回了一个陌生的皇甫守,破解芯片的瞬间,莫言才恍悟所有的情感都是骗局。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努力相信自己的新生搭档,两个人好好相处,终有一天可以重拾爱情,返回曾经的幸福。
可一切还是一个骗局,带走项链的皇甫守最终抛下他离开了。
眼泪无声落下,莫言紧紧握住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慢慢地取了下来。无名指上一圈浅色的戒指印,等到被戒指盖住的皮肤恢复到正常的颜色,多年来,牢牢束缚住莫言灵魂的情感将不复存在。
把戒指放在床头柜上,莫言正欲转身离开,落在地板上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
拾起手机,莫言瞅了一眼陌生号码,迟疑片刻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急切的声音:“哥,哥,听见了吗?我是小月,哥,你还好吗?”
“小月,”莫言恍惚的情绪瞬间清醒了一大半,“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受伤?”
雪小月的声音骤然离去,随后而来的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古怪声响:“想要救她的话,明晚拿着第一实验室的数据去圣歌孤儿院交换。”
莫言沉默几秒,淡淡说道:“要第一实验室的数据可以,但你必须保证她的安全,要是她受到丁点伤害,我确定你什么也得不到。”
“这个你大可放心,刚才你也听见了,她活得好好的,很有精神。”对方说道。
“让小月接电话,我有话给她说。”莫言皱眉。
对方直接拒绝:“不行。”
“如果不听到她的声音确保她的安全,我明天肯定不会带资料过去。”莫言坚持。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一会儿,很快,雪小月的声音出现了,带着哭泣:“哥,别去,他们要杀你,不要去。”
“小月,不要哭。”莫言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放心,不会有事的,明天我就接你回家。”
雪小月哭得更伤心了:“哥,不能相信他们,就是他们装作你骗我出来的,他们杀了好多人,他们杀了沈凡。哥,我求你,别来,别管我。”
莫言不由地笑了:“傻丫头,你是我的家人,我怎么可以不管你呢?别想太多,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哥,我好害怕。”雪小月哭道。
“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害怕失去你。”雪小月大叫起来,“你是我的家人,哥,你是我仅有的家人,我不能失去你。”
电话被抢走,雪小月的声音消失了,变调的古怪声音再次出现:“明晚十点,圣歌孤儿院,要救她就带资料来交换。”
“不要伤害她。”
莫言默默地结束了通话,他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戒指。
如果幸福已经抛弃了他,那他至少应该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再做些什么。就算是代替般的延续也好,雪小月应当好好的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带着那份他未能获得的幸福。
幸福的活下去,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