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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在悬崖边界的人们 ...

  •   晨光熹微时,松田回到了他们玩游戏的小厅。
      他有些犹豫。他谨记葵睡前拽着自己吩咐的“一定要看日出啊这里的日出很好看的不看太亏了”,却又不忍心扰人清梦。
      他坐在榻榻米的最边缘,坐在横七竖八睡成一滩了的朋友们身边,手指的影子在蔺草的纹路上穿行,最终还是在越前的肩膀旁停了下来。
      顶着两坨巨大黑眼圈的松田心想,还是让他们睡吧。
      他一个人推开庭院的门,日出前的小山竟然有些寒凉,露水在此时凝结。
      葵说得没有错,这个山上的民宿是日出的最佳观赏点。
      远山熠熠,天空深沉又开阔。破开的天光如同混沌的蛋壳敲出了缝隙,裂痕带来醒悟与肾上腺素,给寒凉的皮肤铺上一层暖意。奇异的光影只洒在群山的某个侧面,而其他的大片森林、村镇、静水流溪与林鸟,都尚待唤醒。
      松田见过好多次海边的日出,那是和此时完全不一样的情景。海会蔓延到目之所及的最远处,天际线是笔直的,偶尔有趁夜出海的渔船从太阳出来的方向驶来,但身影小得像飞行棋盘上的小旗子,与最广阔的天,第二广阔的海,还有第三广阔的太阳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坐在海边看日出的人就更是沧海一粟了。
      但山上的日出是不一样的。群山与大地广袤莽莽,有自己的棱角,也有被树木修饰出来的圆润弧度,就好像在与漫无边际的天空相抗衡。山上的人会感觉自己被山托了起来,就算渺小孤独,也显得不易摧折了些。
      “……找到了。”说话的人声音带着方才醒转的沙哑,开口吐字前还先打了个哈欠。
      松田回头看越前,越前则回头看身后的找人大部队。
      青学的人对松田会自己跑丢这件事都多少有些心理阴影,尤其是一觉睡醒发现又少了个人时,满身睡意刹那一个激灵没了,幸好这次推开院落的门就看见了那个身影。
      “好小子,一个人偷偷跑来看日出了啊,”桃城狠狠地吐了口气,挨着松田坐了下来,抱怨道,“乾前辈居然还定了闹钟!真是的,让我们多睡会儿怎么了嘛。”
      青学与六角的人都稀稀落落坐下了。在场的人都从天灵盖里散发着一股“没睡醒”的气场,挤挤挨挨又相互依靠。菊丸漫不经心地玩地上的小虫子,葵则尽心尽力地把刚坐下又睡着的人们一个个摇醒。
      “你没睡啊松田。”越前注意到松田黑到夸张的眼圈和浮肿的眼袋。
      松田抱着膝盖看菊丸翻虫子。指甲盖大小的象鼻虫四脚朝天乱蹬,好不容易借着草叶翻过身来,下一秒又被菊丸用小树枝挑着翻回去。
      “……没睡着。”
      “哦。”
      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对话就这样消寂于无声。但这样的气氛很松弛舒缓,话掉到地上就让它掉,不想说就不说。
      河村在后头看着并肩的两个一年级颓唐的背影,一个熬夜熬得人模鬼样没什么活力,另一个浑身冒着起床气泡泡,有些有趣好笑。
      阳光就在这样闲适的时刻,悄然出现,先是落在象鼻虫泛着光泽的脊背上,再是照在少年们的脚趾上。暖洋洋的被子就这样从下盖了上来。
      “看!日出了啊!”大石指着天际,太阳的轮廓还不明晰。
      菊丸扔掉手里的小木棍,眯起眼睛迎着光看看了会儿。待太阳的全貌渐次爬上地平线时,他伸出了双手,做了个掬捧的动作,然后得意地宣布:“我把太阳捧在手上了!”
      桃城见状冲着远方挥了一拳:“那我还打了太阳一拳呢!”
      海堂嗤了声,难得没有出言讽刺这种幼稚的行为。
      松田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宏大又沉静的景色。日月的运行无声,但群山却会随着日出而苏醒过来,一天的序幕就此拉开。
      在此之前,他从未预料到过,在短短的一个夜里,从夏夜烟火到山间日出,他能领略到此生前所未见的最美丽的两个景象。
      感慨至深时,大石迎着还未散发灼热的太阳远眺,整个人笼罩在朝阳的斜晖里,坚定地抒胸臆:“我们一定要一起打进全国大赛啊!”
      在梦里骂够了的菊丸一觉醒来已经单方面和大石冰释前嫌了:“对!全国优胜!”
      河村也慷慨激昂:“Great!我们一起Burning!青学Fight On!”
      一旁的六角看到青学斗志昂扬的青学,边笑边吐槽:“喂,我们也进全国大赛了。”
      于是两个学校的人又因为“别说坏气氛的话”和“六角进全国大赛怎么坏气氛了!”之类的文字游戏拌起嘴来。
      只有松田,侧过身望着笑闹的众人,稍稍有些出神。
      “怎么了?”越前注意到了他的在意。
      “……我们?”松田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
      前辈们,对于未来的规划里,也会有他吗?
      松田问越前,更好像在问自己:“这个我们……包括我吗?”

      越前被问得一怔,他从没预料到过会有人在意这个问题。
      这个被自己“捡”来的同级生,好像从来就比别人想得更多一层,却不爱言说。
      “你不自信。”越前很快听明白了松田的问题,笃定道。
      越前其实很头痛,往常这个做人生导师的角色都是由那些口才更好、更体贴或者更有筹谋的学长们担当的。但既然松田难得对着他漏出一点口风,他就没法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总是沉湎在这样的情绪中——自我质疑,顾虑太多,明明做得不错却总担忧会拖累别人。这可不是谦虚,就算是谦虚,过度谦虚也不是什么好事。”
      松田眼下有一片浅浅的阴翳,不知道是此刻洒落的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了影子,还是这也属于熬夜后的憔悴症状一部分。总之他没有回话,没有辩驳或者解释,但越前知道他在听。
      “青学的胜利不单属于任何一个人,甚至不仅仅属于上场比赛的这几个人。比赛是一个团队的事,如果没有龙崎教练、一直为进入正选努力的学长们和同级生们、还有赛场边应援的人,我们是走不到这里来的。”
      “甚至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你还要怀疑我们的‘我们’里有没有你的话,那么松田同学,”越前语气很随意,说的话有些不留情面,却敲响了心钟,“你对青学,有归属感吗?”
      松田的眼睫如将振翅的蛾羽般颤了颤。
      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把如此确切的剖析,堵在他面前。
      “你信任我们吗?”,越前别过了头去,“算了,你连自己都不信任。”
      耳边笑闹的背景音好似低了下去。松田偏头看越前,越前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不论是生活条件还是球技,又或是对待事情的态度与气质,他们好像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他以前看到越前会羡慕,会自卑,甚至还有一点点嫉妒,但是那样的心情在他进入网球部以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可是那种“我到底配不配”的自我叩问,从未消散过。
      但今天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那些敏感的负面的情绪,好像在身边人的眼中,依旧是无所遁形的。
      “对不起。”
      “你总是在道歉,”越前听起来甚至带着点“果不其然”的预见,他有点无奈,“为什么要这样谨小慎微呢?”
      日出之后升温很快,身下坐着的土地很快便有了热度,学长们冒着汗叫着变热了,越前也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
      松田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向上看,太阳就在越前的身后,他的周身耀眼得松田的视线闪躲了一刹。
      松田仰望着越前,而越前叹了声,向他伸出手,说出了那句松田很久之后都舍不得忘怀的话:
      “在顾影自怜之余,也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价值吧。”

      这场在千叶的短暂出游,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回味。
      关东大赛决赛近在眼前了。
      青学的训练紧张到喘不过气来。这并非仅仅由于训练强度加大以应对强敌,还因为青学听到的一些事。
      ——关于立海大,关于切原赤也,关于橘桔平的。
      松田乍听到那样的消息,心里一紧之余,却颇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
      他见过切原平易近人的一面,却从来没觉得切原能真的永远按捺住他的另一面,那个悬崖之上的,岌岌可危的,即将坠落的另一面。
      他听说过前辈们去探望橘前辈的场景,也听过了橘杏的描述,他很难为做出那样事情的切原找出什么借口。
      薄荷眼药水什么的,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小伎俩而已。有什么能制止切原呢?有谁能真的拉切原一把呢?他和切原不过两面之缘,又离得太远,好像轮不到他操心。
      切原会坠下去吗?立海大会放任切原坠下去吗?
      松田想不出答案。这不是答案确定的考试题或狼人杀,思索没有结果。
      心里堵堵的,如鲠在喉。

      “嘿,回神啦。”
      大泽在他眼前一拍,松田的刘海被双掌间的气流冲得微微抛起,他也下意识跟着眨了眼。
      “想什么呢五毛?从进来开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大泽有些埋怨,他的心情少见的不太好,冷空调嗖嗖地吹,他就坐在风口最冷的那张桌子上,两条腿百无聊赖地晃荡着,“我心情不好,五毛心情不好,傅同学心情也不好。这就是坏心情小分队。”
      “诶?”松田稍稍有些意外。
      大泽的愤懑倒是很好理解……其实倒不如说是一种对家庭的逆反,这也是暑假里他天天往学校躲的原因。大泽对此的详细解释是“家里开水产店的啦,耳提面命说要我以后继承水产店,没事就教我剖鱼,三文鱼金枪鱼鲷鱼鲣鱼,牡蛎鳌虾梭子蟹……好无聊!谁要学怎么开蚌壳和给鳌虾放血啊!”就连之前期末考前,他拜托松田给他讲题的理由都是“再不学就要回去杀鱼了”。这时候他心情不好,大概也是和那堆杂七杂八的海鲜有关。但……
      “傅同学也心情不好吗?”
      松田进教室前看到只有大泽一个人,本来还想问傅同学去哪了。但傅同学看着就很神秘,缺席这种想来就来的教室小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兴许不会说。
      “嗯嗯,”大泽不知道从哪掏出两只冰棍,捂得都化了一半,塞给了松田一支,把另一支包装袋撕开口子叼在嘴里,“好像是她新写的小说好多人不喜欢,被人骂了。”
      松田一时间连冰棍包装都忘了拆:“被……骂了?”
      大泽狠狠地嗦了口冰棍化掉的水,闷闷地讲:“那篇小说也下架了,好像叫什么《生来愧疚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在悬崖边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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