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夏》片儿姐儿的毛球儿

2、十五明月夜（下）

　　周府一夜吵闹，扑救余火，寻医看诊，排查府人……
　　东方破白，忽地，仿佛一切喧嚣都收了声，周府院内丧钟响起，周易安逝了。
　　站了一夜的齐一缓缓抬起头，仰面看了看天，眼里挂了一夜的露水，内心苦笑，自顾自喃喃道：“糟了变故的天，天气依然好的不像话。”

　　红衣三人面无表情的立在齐一身后，一人上前，声音微凉：“齐小公子，经楼还要修整，时间不早，请随红衣移步别院，稍作休息。”
　　齐一无言，默默跟随红衣回到住处，院子里已经守着两位红衣，杜问正在厢房内探头探脑，随即院门落锁，红衣三人各自隐去。

　　一脸疲相的齐一撞上房内一脸问号的杜问，胸中堵着的一口气还未咽下，又顶上了杜问一连串的追问:“齐大，你怎么才回来？难不成周家那老朽留你一夜，收拾门外的残局么？听响动，外面快翻了天，还有那两位“红艳艳”，从屋顶移步到门口了，暗哨变明防了，死守了一晚上了。到底是哪路神仙，能折腾的动周家，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还有那……”

　　“杜问，先生遇刺，就在我面前，死了。”
　　齐一直直打断杜问，翻身上床，不再言语。
　　一夜未眠，他极累，可却闭不得眼，一阖眼，满眼是火光，是周易安的笑，是那墙上惨白的鬼脸，最后那两张脸干脆和着火星搅在一起，搅得他心思烦乱，只得强撑在床上躺尸。

　　奈何杜问这厮偏是个不死心且没有眼力的，只静了一刻，又戳着齐一脊梁骨，紧着追问:“死了？周易安？死了？这满院的蓝衣、红衣，能让周家那人精老头儿遭了暗算，死了？怎么会？昨夜到底情况如何？老大，你生生憋着，倒不如说出来畅快。”
　　杜问一惊一乍，一转又是一脸苦相，喃喃道，“你看这门外阵仗，我怕，我们是轻易出不去了，你个混山林的，不清楚周家那老朽的背景，别看他现在过地云淡风轻，他可是当年助力皇上打下天下的重臣。这宅子诸多禁忌，要是被如此关着，再几日，我就霉了。”

　　齐一片刻不得安宁，终于压不住火气，低吼一声，“杜问，杜老二！” 声音低哑疲累，语气里夹了一丝愠色。
　　杜问碰了壁，终察觉到，齐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抬眼看了看门外两位“红艳艳”，到嘴边一箩筐的问题凝成了眉头的结。气鼓鼓地盯着面色冰沉的齐一，无奈断了话头。

　　十五年前齐一随父齐胡归隐幽凉两国交界的仓山，满二十岁后，齐胡应允他离山闯荡，遣他顺路探访四位旧友。第一位旧友便是仓山以北的沧州城的杜知熙。
　　杜知熙曾是齐府老人，随齐胡走南闯北，齐胡隐匿仓山，杜老便拣了仓山脚下的沧州城定居，做布匹生意谋生，育有一女一子便是杜然、杜问；杜家经营布庄，经十余年操持，规模已然不小。

　　齐一到访之时，偌大杜府正被杜问闹得乌烟瘴气，奈何不得顽劣捣蛋儿子的杜老，一边吆喝着：“不肖子滚出我杜府，”一边满院子追着儿子打。杜问仓促逃窜之间，直直撞上刚进门的齐一，齐一不明情况，回身避让，两三下制住杜问。
　　杜老还未喘匀气，见着齐一，刹那间转忧为喜，全然不顾一旁龇牙咧嘴的杜问，对着齐一左看右看，拍拍打打，一口一个青年才俊，能文能武，一口一个沉静聪颖，有齐小将军当年风范，一通褒奖后，道了句：“老杜谢过小齐将军惦念。”不等齐一反应，便直接将两人推出府院。而后杜家一老一少全然不理齐一，隔着大门争执不休，又吵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末了杜家二少爷，负气出走，而一头雾水的齐一身边则多了个话痨跟屁虫。
　　杜问是个只擅吃喝玩乐的典型纨绔，文武皆废，倒是对幽国风土人情，八卦趣闻，奇人逸事了解甚多，齐一初出山林，正对事事好奇，齐杜两人年纪相仿，脾性相对，很快熟络起来，一路结伴而行，平添了不少乐趣。

　　而后齐杜两人探访齐父第二位旧友，便是周易安，周府不比沧州杜府，规矩禁忌多，这位杜家小少爷，年纪小齐一三岁，无法无天惯了，在周府佯装老实了一日，已然消磨尽了耐心，又因刺客闯入，忽然被拘得紧，刚刚在齐一处受了冷遇，杜问脸色青冷，在屋子里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他余光里瞥见神色恹恹的齐一，想着自从到了这周府，齐一仿佛转了性，不仅硬拗出讨人嫌的乖巧明理，活脱脱一副先生面前穷表现的好学生的嘴脸，一整日一整日地耗在周家老头子身边，全然顾不上他。
　　他越想心中越觉得委屈，但又顾念着他还在为未护住周家老朽自责，想着不与没见过世面的山林莽夫置气，按下情绪；欲到院中透口气，却被门外的红衣伸手拦下，他试了一试，门外两个红衣仿佛是铁做的一般，推也推不动，杜问再也压不住火气，只见他抬手捡了桌上一把核桃丢向门外，门外红衣头也未回，剑鞘一挡，周身没被打到一下，而弹回的核桃竟被震碎为几块，四散在地。
　　杜问吃惊之余，更感前所未有得烦躁，门内是朋友冷脸，门外是分不清敌友的硬茬，他气的直跳脚，摔了茶盏，拂了吃食，踹倒了团凳，叮叮咣咣进了厢房里间。

　　齐一累极了，无心理会杜问，任他闹腾，闭眼凝神，终是捱不住困意，顾不得搅在脑子里的人脸鬼脸，沉沉睡去。